他遵循医嘱抹上了厚厚的药膏,症状却没有丝毫的缓解。痒痛渐渐升级为刺痛,叫他走路也艰难了几分。
他随便做了点方便食品,囫囵吃了下去,感到食物一下肚就立刻沉到了脚踝,被疹子们瓜分殆尽。
他觉得肠胃已经被填满了,可饥饿感与虚弱感仍然挥之不去。
他的身体叫嚣着讨要更多。
那片疹子叫嚣着讨要更多。
疼痛变得剧烈,叫仲夏眼前炸起了金星,他的脑袋变得晕晕乎乎。
明天,明天一定要请假,睡晚一些起床,然后直接去医院仔细检查,大不了他妈的减薪、辞职,这病真是不能拖了。仲夏洗碗时这样想道。
收拾好碗筷,仲夏一瘸一拐地向卧室走去。他满身疼痛,虚弱不堪,实在没有气力再做多余的娱乐活动。现在他只想饱饱睡上一觉,希望醒来时病情能得到缓解。
然后,毫无征兆的,一阵剧痛在脚踝炸响。仲夏的病腿陡然一震,紧接着知觉全无,兀自抽搐痉挛起来。
仲夏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冷硬的地板上,直感到魂儿都飞了半截,疼痛也麻钝起来;大脑给砸成了一团浆糊,湿热地从口鼻涌出,令他呼吸困难。
不会要翘辫子了吧,仲夏迷迷糊糊地想道。他的四肢大概是都被砸落了,散在客厅里满地乱滚,而大脑正汩汩流出体外,让保持清醒成为了一种奢望。
老天保佑,总算还有一只手遵循仲夏的心意掏出了手机,勉强拨打了“120”,连仲夏都好奇这条毫无知觉的家伙什是如何办到的。
“这里是120指挥中心,请问是否需要救护车?”电话那头传来了人声。
接线员的既定话术。
“救护车,我需要……”
“好的,请告诉我您的位置,是您需要还是您身边的人需要呢?”
位置?仲夏想道,自己住在哪儿来着?
现在几点?也许他该放下手机睡觉了。
明早还要早起上班,虽然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份无聊的差事辞掉,但肯定不会是明天。
话术、窗口、表格、报告……
仲夏溶化了,溶化在从客厅去往卧室的地板上,溶化在深沉且没来由的焦躁、空虚与遗憾中。所有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就好像某台喇叭坏了的叫号机沉默地闪过一条不容更改的编号。
一条编号可以代表任何人,只是这次恰好轮到仲夏罢了。
“您好,先生,听得到吗?”
“先生,您在哪里?请保持通话畅通。”
“先生?如果还没有回应这边就先挂了,如有需要请再次致电。”
嘟。
吴廖挂断了电话。
他想了想,出于保险起见,又根据警医联动机制将刚刚的号码发送给了当地警局。
警方也许会积极受理,也许不会。但不管怎样,这件工作之于吴廖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当然,假使他真的愿意严肃处理那通来电,此时就应该主动联系警方与急救人员,这样倘若对方目前真的处于危险状态,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抢救时间,也许是二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
不过么,他上的是坐班,不是做班,古语云,一分价钱一分货,虽然吴廖早有将自己视作“货”之觉悟了,可那“货”也万不能贱贩的。仅凭每月那点微薄而又死板的工资,又怎好迫他尽忠职守了?
上边这段话,乃是吴廖从曾经某位同事那里听来的,他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一直记着。
对了,那个同事叫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
算了,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