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买了你。”容离改口又道。
华夙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丫头逗鬼,觉得她越发像只狐狸了,将狐假虎威演绎得有声有色。
玉琢磕头道:“我对不住大姑娘,我对不住大姑娘,奴婢家中有病重的老父,奴婢请不起大夫,三夫人便给了奴婢一些好处,奴婢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你觉得三娘是你的恩人,故而三娘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容离眼里哪有怒火,双目澄净得恰似一汪水,她轻笑道:“你可知你此般模样像什么吗。”
玉琢没吭声。
“狗仗人势。”容离轻飘飘说着,一字一顿的,话音拉得老长。
华夙掩在黑绸下的唇角蓦地一扬,屈起食指在桌上叩了叩,心道好一个狗仗人势,与狐假虎威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奴婢瞎了眼,跟错了主子,哪知我明明已做到这份上,她竟还派人将我吊到了横梁上,一人推开屋瓦下的窗□□跑了,还有一人出门后重新落锁,让我扮作自缢。”玉琢哭了出来,抬手抹脸时才发觉自己流的竟是血泪。
容离若有所思,又问:“你先前跟在蒙芫身边有多久了。”
玉琢愣了一瞬,掰着手指道:“回姑娘,有五个年头了。”她如今即便是成了鬼,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一看便知大姑娘和那黑袍鬼物关系绝非一般,此鬼得罪不得,她自然也不敢顶撞大姑娘。
她都已经被人害成了鬼魂,总不能最后还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容离问:“你可知二夫人是怎么走的?”
“不知。”玉琢话音一顿,怕她不信,又道:“不敢对姑娘有半分欺瞒!”
容离皱起眉,“蒙芫同府里管账的有何关系?”
玉琢垂着眼,她不知管账先生被押到了官府一事,愣了一阵,如实道:“只知三夫人私下见过那先生几回。”
容离摸着猫,眼波如水,只一瞟便令人心起秋波,“那你可知道那年三夫人为容府求卦,卦象道容府需举家祭奠大夫人一事?”
“知道。”玉琢的额头仍贴在地上。
“她去的是哪一座寺庙?”容离缓缓倾身,朝她逼近。
玉琢忙不迭开口:“是化乌山上的秋寿庙!”
“秋寿庙?”容离未去过此庙,却依稀听闻化乌山下的江常常犯涝,一犯涝,桥便会被淹,没个十天半月的,洪涝不会退去,故而山上的寺庙香火并不旺盛,上山的人极少。
“你还知道什么?”容离问。
“她常去秋寿庙,除此之外,别的都不知道了。”玉琢低声道,“可惜我近不得蒙芫的身,否则定、定取了她性命!”
容离摇头:“无妨,她上一次是何时去的秋寿庙?”
“蒙芫每回出府,身侧只跟了那个贴身丫头,奴婢并不知晓。”玉琢道。
“看来那贴身丫头,知道的多得去了。”容离直起了腰,说得嗓子有些哑了,轻咳了起来。
华夙抬起手,细白的五指从黑袍下探了出来,食指一勾,桌上的瓷壶和杯子兀自动了起来,好似有一双手在扶着,那瓷壶凌空而起,壶口一倾,往杯中倒出了水。
玉琢听见水声,暗暗抬头,只一眼便吓得魂都颤了。
容离眨了一下眼,她与这华夙认识了有好几日,可她还从未见过华夙如此浪费鬼力的样子。
水徐徐淌出,未等杯中水漫出,便正了壶身,落回了桌上。
“喝水。”华夙淡声道。
容离一只手按着猫,抬起另一只手去举杯,将杯沿抵在唇上时,一双眼悄悄打量起华夙。
华夙蓦地站起身,立在了玉琢面前,近到令玉琢能觉察到她身上的寒意。
玉琢缓缓抬起头,怕得周身发抖,“大人,我知道的都已说出来了。”
华夙眼神寡淡,黑袍一抖,一条漆黑的长链叮一声及地。
那锁链比女子手臂粗,黑沉沉的,上边似有什么陈旧的刻痕,但叫人看不清。
玉琢闻声低头,虽不知这是何物,可心跳如雷。
华夙不紧不慢地挽起了黑袍,掩在底下的衣袂顿时露出了一角,她的手恰好握住了此索一端,那五指纤细如葱,握在长索上时,骨节和青筋略显分明,瘦而有力。
锁链被甩动,铿一声撼地而起,另一端恰若灵蛇,朝玉琢困缚而去。
玉琢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连挣扎都挣不得,那不知何处来的气劲压在她的头顶,令她动弹不得,这……
便是大鬼吗。
捆牢后,长索蓦地匿了形。
华夙放下了挽起的黑绸,绸布又将她的衣袂和手遮得完完全全。
玉琢试探般动了动肩和手,没想到那捆在她身上的锁链当真不见了,“这是……”
“此乃缚灵索,可令你身上鬼气消匿,但也缚住了你的双足,省得给我招惹是非。”华夙抖了一下黑袍,坐回去后闭上了眼。
玉琢认命,磕头道:“多谢大人赐索。”
容离又抿了一口水,“将你悬上横梁那二人是何相貌,你可记得清楚?”
“记得,可都是生面孔,只知长相,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玉琢应声。
“记清楚了。”容离轻声道,“去给我找出来。”
玉琢攥紧十指,“此仇我定要报回去!”
“聒噪,出去吧。”华夙连眼神都不愿施予这婢女。
玉琢匆忙站起身,垂着头从墙上一穿而过,就这么穿到了屋外。
容离方才还咄咄逼人,这婢女一走,登时又柔和了下来,“我以为你会把她吞了。”
“你还需用她,我吞她作甚,况且吞她也无甚用处。”华夙淡声道。
容离轻声:“你缚住她,可是想防她?”
“这么个容易背主的玩意,若将城中其他鬼物招惹来,那还得了。”华夙冷冷嗤了一声。
容离揣摩,她果然还是怕别的鬼找过来,能避则避,仍旧鬼力不支。
过了一阵,容长亭果真来了,在柴房里心跳如雷地说:“自缢?”
“怕是畏罪自尽。”蒙芫垂着眼说。
容长亭走进屋中,仰头看向悬梁上被割断的麻绳,看不出个究竟。
空青站在边上,想开口提墙上的痕迹,但却不愿当着这两位夫人的面。
小芙在容离的屋外站着,焦急地跺脚,心道怎么无人发现墙上的泥痕?
“她如何将麻绳抛得上去,就这么个凳子,踩上去如何够得着?”容长亭皱眉。
“她若当真想死,绞尽脑汁也会想出法子来,老爷何必纠结,就当是换了个法子惩了她犯下的错事。”蒙芫眸光游离,又道:“屋中晦气,老爷还是快些出来,令人找个地儿将她埋了。”
容长亭走了出来,摆手到:“带去高眠岭埋了。”
两个护院走过去,用草席将地上的尸首裹起,一齐抬了出去。
容长亭叹了一声,朝容离那屋看了一眼,踟蹰了许久还是走了过去。
小芙连忙福身,“老爷。”
容长亭抬手叩门,“你怎让大姑娘独自一人在屋中?”
容离闻声轻笑,站起身去开门。在碰及门页的那一瞬,她面上笑意顿时敛下,变脸变得甚快。
她踏出门槛,转身又合上门,未让外边的雾钻进屋里,顶着寒风道:“有些心闷,不知玉琢是不是因我才……”
“此事既已发生,莫要劳心费神。”容长亭看着她道。
容离点点头,小声道:“离儿想去庙里求个平安。”
“我令人同你一道,想去哪个寺庙?”容长亭随即开口。
容离眼一抬,睨着三夫人慢声说:“秋寿庙。”
屋中,华夙听得一清二楚,冷淡一哂,“居心叵测。”
她倒想看看,若她一直不出手相助,这丫头能把容府里这一群人算计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3=
2("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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