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位师父送离儿来的吴襄镇。”容离心里畅快,看出了蒙芫眼里的颤栗。
蒙芫果真和子觉认识,只是这二人竟未打招呼,也不知是何种认识。
子觉淡声道:“既然姑娘见到了家人,那贫僧便先行离开了。”
容离侧过身,对着蒙芫道:“三娘,我有两句话要同这位师父说。”
“啊,”蒙芫眸光闪躲,“你说。”
子觉脚步一顿,见容离抬起手指向拐角处,便慢步走了过去。
容离抱着猫,急急喘着气,面颊当真烧得绯红一片,比胭脂还要红,“此番多亏了小师父,只是不知日后何时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子觉目光收敛。
“缘”这一字,咬得有些重。
“小师父先前说祁安地带百鬼横行,我心下是有些怕的,我自小身子便弱,撞鬼之事并不少见,也不知小师父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容离话音一顿,一双盈润的眼抬了起来,眼睫颤着,“能让我辟个邪。”
子觉半晌才道:“有一物。”
容离双眸一亮,“不知是何物?”
黑猫绿瞳一转,幽幽道:“又让你套出话了。”
“此时未带在身上,姑娘若是有需,今夜子时到镇西亭一见。”子觉淡声道。
“故弄玄虚。”华夙轻呵。
容离皱眉,“可子时……”
子觉道:“姑娘莫怕,佛法无边,定不会让姑娘撞鬼。”
容离眉头一展,这才微微颔首,“此番鬼物横行,也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子觉将手臂负于身后,“迟些,百鬼俱是为鬼王而来,待鬼王入瓮,自然会离开祁安。”
鬼王……
百鬼俱是为寻鬼王而来?
容离心下一怔,眸光不由得晃了一下,更是头晕目眩的。她抱着猫的手松了半分,心底怵怵想着,那青衣鬼要找的是华夙,华夙莫非……就是鬼王?
可怀里的黑猫一声不吭,不知是不是默认了。
容离定神,佯装诧异,“世上竟还有鬼王?”
“万鬼之主,当为王。”那寡淡疏远的声音悄悄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孤高。
“自然。”子觉道,“今夜子时,还盼姑娘能到镇西亭,贫僧只在吴襄镇停留半日。”
容离眨了眨眼,气息炙热,“小师父这是要去捉鬼了?”
“不错。”子觉并未多言。
容离颔首,“今夜子时,我定会到镇西亭。”
子觉双掌合了个十,拇指上挂着的珠串簌簌响着,他身一转,便下了楼。
黑猫盯向和尚的后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木阶下,才道:“今夜小心。”
天字一号房的门还敞着,蒙芫半个身已探出了屋外,眼神悸悸,扶在门扇上的手在抖。
那婢女扶着她,见那和尚走远,才刻薄开口:“大姑娘当真有本事,还以为得等着老爷去接了,没想到半路还遇到了个好心和尚……”
婢女话还未说完,忽被捂了嘴。
捂她嘴的是蒙芫,蒙芫心有余悸地倒吸了一口气,额上竟浮了细密的汗。她拢了拢衣襟,问道:“回来便好,这一路多有不易,快些进来,莫冷着了。”
“惺惺作态。”华夙又开口。
容离从善如流地进了屋,瞧见那婢女关门时悄悄瞪了她一眼。她心下轻哂,坐在了桌边,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幸好遇上了那位师父,否则定是回不来了,江水那般湍急,就算是爹爹去找我,也未必能找得着。”
她顿了一下,声音弱弱:“爹待离儿好,离儿心底是明白的,方才那掌柜的让人去找爹了,也不知追不追得上。”
虽说惺惺作态是方才华夙用来说蒙芫的,可容离自个儿倒是将这词诠释了个彻彻底底。
华夙不开口,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一双耳倒是高高竖着,似是在听什么。
蒙芫左右看了看,将她那兽**披风取来,给容离披上,回头对婢女道:“你去让店家烧些热水,大姑娘身子弱,得驱驱寒。”
那婢女百般不愿,却还是下了楼。
容离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上的披风,心里明白蒙芫在打什么注意,她刻意将自己的贴身婢女支走,怕是有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要说。
门合上后,蒙芫还假情假意地倒了杯热茶,塞进了她的手里,坐在边上问:“你是在哪儿遇到那和尚的,这和尚倒也心善,竟将你送到了这儿。”
容离眼眸一转,眸光盈澈如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那化乌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娘觉得离儿能是在哪儿遇到那位小师父的。”
蒙芫面色略不自然,非但没有像平日那般冷言冷语,还故作耐心道:“那定是秋寿庙里的和尚了,我说庙里怎见不到和尚呢,原来是到半山腰去了。”
容离捧着热茶,掌心被烫得热乎乎的,可她的身子似乎更热,连呼出的气息都像是被火燎过。她轻笑了一声,“是啊,听府中下人说,三娘也曾去过几次秋寿庙,这么想来,三娘许是还见过那位师父呢。”
“先前去秋寿庙时,庙中和尚不少,我倒也不是都见过的。”蒙芫干笑了一下。
容离也跟着笑,“不知三娘去求了什么?”
还未待蒙芫开口,她自顾自道:“还是莫要说了,说出来,怕就不灵验了。”
蒙芫僵着脖颈点头,“你说的是。”
“那师父说我中了邪,晚些邀我去镇西亭,要送我一样辟邪的物什,也不知会是什么。”容离微微皱眉,似在苦思冥想。
她的手轻飘飘的落在猫背上,碰了一下便拢起了五指,算得上是敬重了,一边纳闷着华夙怎不说话。
华夙像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容离挑起眉,只一瞬又将眉头皱起,装得有模有样的。
蒙芫愣了一瞬,微微眯起眼,她本就长了副刻薄的模样,如今更是像什么毒蛇般。她撘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不自觉地摸向了腰带,似是腰带底下藏了什么,“他邀你?他邀了几时,虽说是和尚,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知,我便是心有顾虑,这才告诉了三娘。”容离将她这举动看在眼里,“那小师父说的是今夜子时,子时委实……太晚了些。”
“离儿若当真想去,那便去,我派上人和你一同去镇西。”蒙芫收敛了神色,眸光却依旧闪躲,“说来,你那婢女怎未跟来?”
“我同她走丢了。”容离轻声道。
“莫急,老爷去了化乌山,定能见到她。”蒙芫定了神,她这声“莫急”倒像是在安抚自己。
片刻,店小二将热水抬了上来,那婢女虽然傲慢,可还是识时务的,已让小二又收拾出了一间上房。
婢女叩了门,听到蒙芫应了声,于是推门道:“大姑娘随我来。”
容离把身上披着的兽**披风取下,还给了蒙芫,“多谢三娘。”
蒙芫将那兽**披风挂在手臂上,抬手朝腰带探去,半根手指已经探进了腰带里,好似要掏什么东西。她的神情着实古怪,似在忍耐,半晌怵怵收回了手,手上空无一物。
容离未看见,可伏在她怀里的猫确实支身朝后看了一眼,一双碧眼阴森诡谲。
华夙淡声道:“你想找的辟邪之物,应当藏在她的腰带里。”
婢女跟着那挑水的小二,容离跟着婢女,谁也未说话。
待店小二把木桶放下,婢女才黑着脸转身,不屑道:“大姑娘好生歇着,这水够烫,总不会让你的身子凉了。”
“凉了”二字咬得格外重,哪说的是着凉的凉,分明是人死肉身凉。
容离见她要走,问道:“从山下救下的那女子,现在何处,可有醒来?”
婢女不情不愿回答:“在地字三号房,未醒。姑娘连自己都未顾好,还顾着旁人呢。”
店小二退了出去,屋里只余下一人一猫。
容离身子一歪,扶着头坐在了凳子上,怀里的猫蓦地轻了,双眼还紧闭了起来。
猫身里,黑烟袅袅而出,在一旁聚成了人形。
黑袍长辫,发丝里黑白杂糅,是华夙。
华夙扶住她的肩,蓦地将她打横抱起。
容离怔了一瞬,下意识挣了一下,可她已无甚力气,比小猫还不如。
随后她才察觉,华夙的手仅是虚虚地扶着她,那将她托起的,实则是浓浓鬼气。
“别动。”华夙冷声道。
容离只好一动不动,喘着气说:“别就这么将我放进水里。”
华夙看了她一眼,像在看傻子。
容离面色绯红,被放在了整理干净的床褥上,头发泼墨般洒了满枕,发里朱绦如血。
她本想坐起来,却被华夙用一根食指按住了瘦削的肩头,随即动也不能动。
“你……”容离心下有些乱,不知这鬼想做什么,莫不是反悔了,要吃她了?
“不是病了么,不要我救?”华夙垂眼看她,发辫垂在胸前,一张一合的丹唇像是能摄魂。
作者有话要说: =3=
2("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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