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老眼昏花的西原寺公望冷笑一声,答道:
“他一定会答应的。”
“真的?”
雍仁顿时面露喜色。今年三月初,雍仁就派出外相松冈洋佑和井上成美一起上门“拜访”游 说罗斯福,希望在中国的问题上能取得美国的“谅解”甚至是“支持”。
和什么都想要的裕仁不同,雍仁在这方软弱得多,代表雍仁面见罗斯福的松冈洋佑一再地向对方表示,日本一定会保证美国的在华利益。而其想要的支持,却是日本能在美国发行战争债券——就象日俄战争时他们做过的那般。
因为黄克剧烈干涉历史,红色共产党已控制半个中国,以及苏联在中日战争一事上“积极”的态度,事实上资本主义世界对中(共)、苏的恐惧防备,甚至更甚于贪婪的日本。现在的日本就象是希特勒一般,打着“反对共产主义瘟疫漫延”的旗号,掩盖自己罪恶的侵略行径。
“打赢了的话,我们能得到什么?还记得日俄战争吗?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帝国除了战后背上恐怖的外债,几乎什么都没得到......”
西园寺公望叹息道。
“西园寺公,你不看好支那之战吗?”
雍仁明知故问地道。其实西园寺公望的立场,早在那晚秩父宫中对后雍仁就看出来——他的主张居然和黄克那个共谍极相似:帝国这几年应当是忍和等,等到欧洲战事起,英法无瑕东顾时,南进南洋夺取英法的殖民地。
西园寺公望却忆起了六十年前,明治维新时的日本,那时的日本国内,诞生了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伊藤博文,那么多的英杰......那时的日本 ,当真是英杰满地,整个国家有如初升的太阳......而那时的中国,老大帝国,腐朽不堪......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阳终会升起,太阳终会落下......
明治维新前,那个时期的日本和中国其实都病了。维新之后,日本的“病”好了,而中国却越来严重,自认为病好了,身体强壮的日本,看到日渐垂暮的中国,很快就起了不轨之心.......
“本来一切都是很顺利的!直到两年前.....那个叫黄克的年青人,他加上李润石......”
自从常凯申以百万银元的高价悬赏黄克的人头后,黄克终于无法再隐藏在“黄金公主”身后。他过去做的那些事,很快在媒体和各方势力的挖堀下,逐渐浮出水面。最近,随着黄金药业股票一跌到底,被坑惨了的无数股民,也把矛头指向了黄克。
常人只是看到浮表,西原寺公望却看出,中共能在两年里如此迅速地堀起,这个叫黄克的年青人,在中间发挥了远超常人想象的作用。
“中国终于也到了英杰辈出的时代了,更可怕的是,那个黄克还那么年青......”
六十年前,是少年日本,老大中国。六十年后,现在的日本,却象西园寺公望的身体一般,老朽不堪,病疾缠身——日本国内的问题根源,西园寺公园是一清二楚,那本禁书《明治68年祭》里更是说得一清二楚。日本得的病,在六十年前的明治维新是根本就没有治好,只是打了兴奋剂,靠着不断地对外战争,对外掠夺,暂时拖着......一旦打不过,抢不到,所有积压下来的隐患,就会凶恶地暴发出来。
而对面的中国,情况恰恰相反。
“那个李润石今年才43岁!而他的接班人更是年青,当真是少年中国啊!”
西园寺公望羡慕地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对满脸期待的雍仁道:
“李润石不是常凯申,更不是光绪帝,此人是唐太宗、朱洪武一般的人物。”
雍仁一愣,摇头坚决不信地道:“这不可能!”
西园寺公望也不想和他多辩,问道:“昔日帝国在旅顺,与沙俄大战,你可知当时情景如何?”
雍仁答道:“那时我才四岁,只知帝国陆军海军皆大胜沙俄,海军更全歼沙俄太平洋舰队。”
西园寺公望答道:“未来支那之战,纯是陆军作战。昔日皇国与沙俄之战,俄皇精力尽在欧洲,远东仅一偏师,尚且将帝国拖得精疲力尽.......”
西原寺公望在雍仁面前,将日俄战争前俄日的实力对比,获胜原因稍稍分析了一番,在这过程中西原寺公望心里却有些暗恨,无论是裕仁还是雍仁,都是鼠目寸光,不堪大用之辈。
裕仁懂军略,一知半懂却又野心极大,性格更是狂妄至极。而雍仁过去是按亲王培养,军事上却是一窍不通,军国大事完全任由大臣、军部摆布。他西园寺公望若能年青三十岁,雍仁这种无知之人担任天皇,他兴许高至极。但如今公望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再,儿子无能,孙子虽有材却偏又年纪太青,家族的权力交接出现断代。他已无力约束军部中那些年青力壮却又野心勃勃的少壮派们,们现在脑子里想的,已不是国家,而是为了替子孙留后路。
“中二马鹿们大势已成,不可阻挡,时不在我,时不在我啊!”
西原寺公望讲解的过程中,却越来越意兴索然,但是雍仁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他分析完中、苏、日三国间的局势后,对雍仁道:“和上次的日俄之战不同,一旦中日战事起,斯大林只需在苏满边境,以铁路为屏依,囤积二十万大军做压迫状,皇国就不得派出相当兵力和其对峙。而从斯大林对李润石红军援助力度看,露西亚在远东兵力、武器皆充裕异常,远不是上次大战般束手束脚。相反,皇国若先打南中国,大半兵力被拖在长江以南.......”
西原寺公望没说出来的话是:苏联的国力军力,数倍甚至十倍于日本。只要斯大林愿意,他可以在远东无休无止地打下去,直到活活地将日本拖垮为止。
雍仁自以为听懂了: “西原寺公你的意思是说,皇国若是从江南入侵支那,必败无疑。而集中全力于北方,或有胜机?”
西原寺公望闻之,下巴胡须几乎气得要翘起来,就差没冲他大吼“竖子不可教也”。
西原寺公望心里失望地看了雍仁一眼,心知此人和军部那些人,皆利欲熏心不可救药,更何况日本的现状正如黄克所说,早就是“国策早就由人数最多,最多,最疯狂的疯子决定”,就算是明治天皇重生,也无法拉住已经动员起来的帝国战车了。
最后他摆摆手,叹息道:“若只在华北开战,苦战之后,或可完成蚕食中国之大计.......只是最后恐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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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仁走后,西园寺公望静坐屋中,手握茶杯,茶水早已冰凉,独自叹息不已。
西园寺公一送走雍仁归来后,愁容满面地问道:
“中日之战已无可避免,皇国未来堪忧。”
西园寺公望重重地将茶杯拍到桌面上。
“上下具是利欲心熏之辈,皇国危矣!”
说到这时,西原寺公望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象出黄克在《黑暗的命运》预言的最后场景:无数的美国飞机铺天盖地的铺满日本的天空,投下无数的炸弹,无数的城市化为废墟。自明治时代起,无数日本人几代呕心沥血积起来的一切,皆在那时化为乌有......伊藤首相,皇国当初若能按你的思路,中日一体,互相提携.......
西原寺公望摇了摇头,心知大势如此,这不过是妄想罢了。
“皇国已无药可救,但我们,先要救自己......”
西园寺公望看着孙子公一,眼神发亮......而总是喜欢在爷爷面前装拙的西园寺公一,则被他盯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公一,你最近还和那些人常来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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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的一处看似不起眼的民宅里里,就着灯光写完公文,李润石甩了甩有些酸痛的右手,看了一眼戴在左手的腕表,时间已是十一点。
“总算把工作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