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修并未因此放松，而是沿着直线飞往雄心山，连底下一众筑基修士的惊讶视线都不做理会。

在黑红云袍被损坏的现在，林修并不是披着“宇智波斑”的马甲以长老身份出现，而是以“宇斑”的形象御剑却未经过允许直入雄心山，自然会引来侧目。

只不过现在的林修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在踏入山顶的正殿，看到依旧站在那里的身影后松了半口气，另外的半口气，却是在感受到周围浓郁到反常的灵气时，怎么也吐出不出去。

“……哦，是林道友。”

迟滞的转身，雄容海将目光投来。

只不过在那里面再也找不出一丝曾经的雄情壮志，有的只是难以掩盖的破败死气，以及仿佛直面毕生中最大的难题般，深深的疑惑。

似是呢喃般，赤心盟的盟主这么说道：“元婴与假婴之差距，当真这般悬殊？”

在雄容海低声自语的同时，林修也找到了这几近实质的浓郁灵气源头，赫然就是从雄容海身上流散出来的。

类似的情况林修曾目睹过。

曾经在溪南领，虚相门一行中，在金长老以绝对的实力将那位虚相门的金丹斩杀后，取出其体内金丹碾碎散落，形成的便是一场实质化的灵气雨，那时借着这场“雨”林修还顺利突破了一个练气的小境界。

而如今从雄容海身上流散的灵气又何止曾经的十倍多？造成这一幕的原因并不难猜测。

“雄盟主……”

“上人出手了。”

像是被林修这一声称呼唤醒，雄容海从那迷蒙中回转，满是灰白之色的脸上露出笑容——却比哭泣还要难看：“仅用一击，就将雄某体内金丹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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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改良。

雄容海的目标不可谓不明确，办法也不可谓不准确，集合芸芸众生的力量，改换素宣领如今的面貌，将这混乱不堪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向着文明推进一步——所有的一切都没问题。

然而无论他还是林修，都在潜意识间将一个问题忽略……很难说到底是没有想到居多还是想到了但当做没看到的成分居多。

在这样一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里，从来不是单纯靠着下层就能够去推动改变什么，恰恰相反，而是上层的一个念头下层就不得不为之屈从赴死。

赤心盟强大吗？

试问如今的素宣领上下，四大派也好七大门也好谁敢视它为寻常？

然而就是这般强大的赤心盟，掌握这一切的赤心盟主，却在自己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被一位元婴一击击碎了体内的金丹。

这三年间的繁华跟兴盛就宛若七彩的泡沫，在这一击下轻轻爆开。

“出手之人是森罗上人。”

垂着脑袋，雄容海缓慢的讲述道：“《森罗万象法》雄某素有耳闻，却从未想过会以这般方式见证其威能。”

森罗上人并没有直接取走雄容海的性命，而是以根本无法察觉的速度击碎了他的金丹后便收手离去，仿佛碾死了沿途的一只蚂蚁般，连投来一眼视线的功夫都欠奉。

“所幸赤心盟不止有雄某，只要还有一人——”

“英鸿卓与郝博明已然投靠千里府，严瀚海与龙世庵暗中勾连，容乾以严瀚海马首是瞻，唯有应书竹未有背叛，但如今不知去向，想来是不会再回赤心岭了。”

用平静的语气打断了雄容海最后的一丝奢望，林修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然是一片澄净：“晚辈是来向雄盟主做最后的道别，同时也想问雄盟主一个问题。”

“……哈，若是雄某所知，如今又有什么不能告知道友的？”

看着已经无力坐到在椅上的雄容海，林修顿了一下：“赤心盟，在门主眼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改换素宣领之现状。”

没有任何迷惘或者犹豫，只是平白的讲述事实：“包括雄某自身的一切都是为此而存在，即便是现在也未曾改变过一丝！雄某只恨时不我待，若是能够再给雄某三年时间——”

“就是因为盟主的这个想法，赤心盟才会失败。”

在得到最后的答案后，带着自己也难以讲明到底是什么的复杂情绪，林修低声开口道：“三位上人能够容忍一个赤心盟，却无法容忍一位‘赤心上人’。”

“——！”

就如同方才的林修，这短短的一句话语，将雄容海最后的幻想无情碾碎。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通过赤心盟的一系列行动，雄容海的确实步上了突破元婴的道路，这三年间，但他心心念念之事物不断在手底下实现的同时，他距离元婴那最后一步也愈发靠近。

可以想象，在赤心盟顺利的改变素宣领现状，达成雄容海最大的愿望那一刻，这位假婴修士也将正式突破元婴，成为素宣领第四位元婴上人。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宗四派七大门”的格局将从最顶层开始崩塌，对于赤心盟乃至于千千万万个中下层修士来说绝对是好事，可对于三位上人而言呢？

素宣领的资源分布格局已经固定了五百年之久，要在这种时刻下突然冒出一个有资格登上台面来分润资源的同级别修士，试问对于三位上人而言有何好处？

现在的素宣领不是千年前的素宣领，那时候有着天河上人这号凶人存在，为了自保素宣领的元婴们不得不报团取暖，尽最大的努力增加己方力量，所以哪怕再如何不舍也得抽出资源来培养后进元婴。

而现在呢？

别说天河上人了，天河剑悬而未决，河归宗一落千丈，

而与素宣领接壤之地，西北面的清源领与妖兽争得你死我活，东面的望海领探索无尽东海无暇他顾，南面的溪南领乱局方定，在这个最平稳安定的时代里，三位元婴有什么义务，又有什么必要平白给自己多出一个争夺资源的对手？

这是一场从开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失败的改良运动，越是靠近成功的那一刻它就越是脆弱，直到这一天到来。

“哈……哈哈……哈哈哈——竟然，竟然是因为这般理由——”

在林修点醒下，同样理清前因后果的雄容海忍不住放声大笑，眼角甚至隐约浮现出泪光来：“这便是素宣领，这便是我雄某人生长之地，这便是我等千千万万同道之敌，堪称道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