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曾不止一次见过金丹破碎后的真人最终场景，而这次的景燕陵甚至连破碎的金丹都没有，而是早在此前与妖族的交手中就被破开胸腹，掏走了金丹。
对于一位真人而言，除非是面对高境界的修士压制或者敌人的攻击真的快到反应不及，否则在那之前散去体内金丹避免这一要害遭受攻击，这完全是每个正常结丹的金丹修士都掌握的基础能力。
然而就林修方才所见，那些隐藏在暗处没有出手的不论，单就围攻贤中城的妖将里修为最强者也不过金丹中期，跟景燕陵相仿之间，根本不可能说在境界上压倒他使其措手不及。
换而言之，他之所以落入这般境地，完全是其坚持不降金丹虚化的结果，这样确实能够一直保留着全身的实力，可代表便是眼前这般。
咎由自取……又或者，自取灭亡？
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方才守护贤中城的四位金丹中，唯独修为最高的景燕陵落到这般结局。
林修在刚刚赶回贤中城时感受到的那个濒临消散的气息也是他的，而除了景燕陵之外的真人虽说同样气息受损，却能够保留得住自身修为与性命。
对林修的沉默不以为意，景燕陵自顾自的开口道：“食妖而化妖之策乃是景某所定并一手执行，与城内其他人等并无干联。”
“……”
“驱妖阁之建立亦是景某一手操办，莫要牵涉他人。”
说着这些话语的同时，景燕陵原本灰白的脸色愈发显得破败，强行支撑的气息也终究走到了极限，以金丹真人修为也忍不住停下喘息几声，才语气轻缓的继续说道：“景某最初是计划以‘化妖’之法将城内凡人悉数转化，其中或许多有牺牲，但只要有十一得以幸存，便能够为人族保留火种。”
“然而我等修士不同，倘若说凡人化妖尚且存有被妖族接受的一线生机，修士却是妖族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即便是化而为妖也一样。”
仇恨植根于清源领的修士与青丘领妖族的血脉与历史之间，那不是能够靠着浅薄的话语或者一两人的牺牲就能够翻过去的，一万年前所流的鲜血，在一万后必须同样以鲜血偿还。
换而言之，除非是早早的寻到个时机逃出去，否则从一开始清源领的修士们就别无选择。
“在将凡人化妖为人族留存下一线生机后，我等修士便可以再无顾虑与妖族决一死战，胜自欣喜，败亦不足惜，不过天道无常罢了。”
“只可惜，三十年筹谋一朝尽付。”
看着喃喃自语着，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景燕陵，林修第一次开口：“人能够决定的只有自己。”
人性是最复杂不过的东西，凡人如此，修士也是如此。
景燕陵能够抱着舍弃残躯的觉悟执行这“化妖”的计划，然后向着妖族发起决死的冲击，
却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抱有相同的觉悟。
而当谷立宗忽略了这一点的时候，哪怕今日黄川庭不背叛，他日也会有其他修士背叛，归根结底，延续自我生存是每个生命的本能，凡人尚且会为了存活而忍辱负重，何况是以长生久视为最终目标的修士，他们对于生存的执念更是超乎想象。
一如金璇宗那“食人而抗妖”之法，“谷立宗”选择的“食妖而化妖”之法同样后患无穷，对于那些食人的邪修你尚且知晓其身份可以提防，可对于那些暗中投靠妖族的修士，直至他发作前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对你展露笑容。
长期以往只怕还没等青丘妖族发作，谷立宗下辖便已经分崩离析，再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
再加上那些为此牺牲的凡人……
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林修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我会将与此事相关之人，悉数拿下处置。”
沉默半晌，就在林修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却看到景燕陵突然伸手——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轻轻放在身前。
用仿佛置身梦境般的语气，轻声呢喃道：“随你便是。”
尔后，气息断绝。
讽刺的是，这位在林修面前称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将性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修士，最后却是选择了这种近似于“自我了断”的方式，结束自我的一生。
303.金丹中期 3k
兽潮攻城，真人陨落。
接连发生了诸多寻常数十年难得一见大事的贤中城依旧是混乱一片，当林修带着景燕陵留下代表身份的玉碟来到核心区的启灵楼时，才发现状况比自己最初预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启灵楼七位真人中，之前出现在城北的人族金丹包括景燕陵再内也不过四人而已，余下的三人里，修为最高的黄川庭已经叛逃离去，一并失去踪迹的还有金丹后期的洛真人，也不知道是遭受了毒手还是如何，已经有数月功夫不见人影，不过此前这个消息一直被黄川庭暗中压下所以才没有传到外面去。
此外，跟景燕陵一样同是金丹中期的另一位真人俞泓辛，他的尸首就摆放在启灵楼内。
结合周围受到破坏的场景，以及他那被斩下的头颅脸上愤怒的表情，差不多能够想象出那一幕了，无外乎是撞破黄川庭的阴谋，然后在瞬息间被出手取走性命，证据就是现场所遗留下来，黄川庭所修炼功法施展时特有痕迹。
在观察着这些痕迹时，对于假婴真人的危险程度林修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运气好点的话自己短时间内应该不用担心跟这般境界的修士对上，要运气要是糟糕一点……还是早点做好准备比较好。
在借着景燕陵留下的玉碟顺利掌控了启灵楼后，林修有些错愕的发现，眼下这块玉碟已经是整座贤中城最高权限所在，透过它不止能够借着启灵楼的各种设施向下方修士传递命令，甚至还能够操控贤中城的大阵所在。
不过此前这大阵被黄川庭破坏了一部分，在修复完好前无法开启。
仔细一想，会出现这一幕也属于正常，毕竟原本在启灵楼内景燕陵也身居高位，不过仅次于黄川庭和洛真人而已，随着这两人一个叛逃一个失踪，景燕陵的权限自然也水涨船高。
眼下得到了他这块玉碟的林修除了没有得到谷立宗认命外，已经算得上是这座有着十万修士，千万凡人的城池的最高权限了。
加之启灵楼余下的三位金丹初期修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相继在兽潮退却后选择闭关养伤，避开了跟林修的会面，这么一来更是变相的将整个启灵楼跟贤中城的权限都一并移交到林修手中。
对此，在初时有过短暂的犹豫后，林修后面也不客气，干脆借着这权限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行动。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有关“半妖”之事的处置，随着景燕陵这位主导者的身陨以及黄川庭的叛逃，这“食妖而化妖”的计策自然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在通过启灵楼强行将驱妖阁解散，林修又让修士们抽调出一部分力量安置那些“妖化”失败的凡人，哪怕一时无法将他们恢复原样，也减缓下他们遭受到的痛苦。
至于那些妖化成功，占据了贤中城三个百分点的半妖，林修只能以一种相对平缓的方式让他们融入到城内。
这期间，翻阅了景燕陵交付给自己的那乾坤袋中的玉简，林修也得以知晓他计划的全貌。
在这“食妖而化妖”的计划里面，第一步自然是尽可能快且多的将凡人转化成半妖，其中成功者留下，失败者排除。
然而只是如此依旧不够，倘若他日妖族大破清源领，即便是顶着半妖的外形，可倘若内心依旧是以人族的立场与方式思考的话，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受到妖族的清洗。
为了将这些半妖从外形到内心都“化妖”，景燕陵准备了一场“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