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低声呼唤中，“乌师弟”浑浊而涣散的视线微微凝聚，朦朦胧胧的向着他望来。

注意到这一状况的赵思明精神一振，正想再鼓励什么时，却听到——

“……梁……师兄……”

一时间，包括赵思明在内，三位筑基尽皆无言。

可这“乌师弟”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用着断断续续的语气说到：“你不是……刚……离山……怎……回来了……”

“师尊……怪罪……下来……师弟不……帮你……呵呵……”

明明是含糊不清的话语，可任谁都能够感受到此刻他那股由衷的欢喜之意，而与此同时，“乌师弟”的视线越越来越高——仿佛透过了赵思明的脸庞，越过了这低矮的房屋，向着高空，向着远处，向着过去不断回溯。

“师弟……累了……啊，带我……见……师尊……好……好……好……”

在那双眼睛投往最高点时，气息也跌落到谷底，直至荡然无存。

半晌赵思明起身：“稍后让熙鹏安葬了吧。”

跟着就要离开，这时两位筑基中的一位再也忍耐不住：“赵师兄！你还要等到何时！”

无视庞和影的劝住，张君浩面色涨红，语气隐含怒火：“钟师弟，游师妹，鲍师兄……三十年来有多少宗门弟子在这里无意义的逝去，如今就连乌师弟也已经坐化，我等还有多少寿元可以继续等待？！”

“那么以张师弟所想又该如何？”

“很简单，让师弟带着传讯飞剑前往贤中城一带——”

此言一出，就连原本还在劝阻止的庞和影都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赵思明回过头，直直的看向昂着脑袋不肯后退的庞和影：“这是你一人的想法？”

“这也是我等的想法。”

随着这话语，一道道身影从门外步入，可除了三位筑基修士外余者莫不是须发皆白，虽然靠着练气有成不至于如同凡人般走两步就气喘吁吁，但那股衰败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其中，为首之人——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对着赵思明行了一个后辈礼：“赵师兄，我等时日已经无多，与其在这里徒然损耗，不若在最后挣扎一把，也不枉当年查师叔以自身为代价让我等逃离溪南领的恩情。”

看着这些同处了几十年的面孔，赵思明抿着嘴巴，半晌：“你们的报答方式，便是将林师兄也卷入此中？”

此言一出，像是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连庞和影也忍不住出声道：“赵师兄，林师兄也是河归宗弟子，心中当怀有与我等一般想法，又何来卷入之说法？”

“倒是赵师兄，这数十载掌门之位便坐得安心么？眼睁睁看着一位位河归宗同门在此地毫无意义的坐化，当真没有半点惭愧吗。”

“你们说错了两件事。”

伴随着赵思明身上筑基中期的气势猛然爆发，包括庞和影和张君浩在内，一时间却是将所有人的话语都压下去：“其一，林师兄是林师兄，既然当年默默无闻时和我等无有干系，今日也如此；其二，今日在这里的没有河归宗只有贵和门，而我身为贵和门掌门，自然有权决定门派事务！”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张君浩第一个甩袖离去，余者纷纷跟随，再也没人理会这位“贵和门”门主。

对此赵思明也一言不发，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在没有得到自己这位修为最高的“贵和门”掌门认可支持前，紧靠着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轻易发动起来。

远的不提，张君浩还盼着自己手上那柄能够联系到林师兄的传讯飞剑呢，若是让他知道这柄传讯飞剑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该是何等暴怒？

想到这赵思明低低的轻笑一声，却不想，在这除了他之外便只有一位方才坐化不久“乌师弟”的屋子内，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也不知是何事令师兄这般开心？”

愕然抬首，看到了面前显露的身影。

岁月仿佛根本没有在此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六十多年前分别时是什么模样，六十多年后重逢时依旧是什么模样，

嚅嗫着嘴唇，半晌，半是呜咽半是激动的回道：“自然是……想到开心之事。”

再把“乌师弟”安葬后，赵思明向林修讲叙了他这些年来的遭遇。

最初的第一步，自然是那日在图国皇宫与林修的分别。

315.不纯粹的邪恶

在林修决定前往河归宗一探究竟后，赵思明便折返回道北望山。

因为间隔得不远，之前来时遇到的那练气圆满的邪修又已经被林修顺手斩杀，所以在回程时他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在赶回北望山后，赵思明当即领着留守在矿洞内的一众弟子将能够带上的东西全部带上，一路往北面移动。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我们遇上了疑惑自素宣领而来的散修，并与之发生了冲突，原本我是打算付出一些灵石作为代价避开的，却未曾想到素宣领休闲氛围与溪南领差异之大……那般情况下，越是退让对方只会越发得寸进尺，迫不得已下只得以斗法定胜负。”

“可我等一行人中，除了我跟几位外门师弟外，余者之前也不过是负责开采灵矿的杂役弟子而已，又如何能够与素宣领的凶人匹敌？很快我等便败下阵来，慌忙之下无有办法，只能四散而逃。”

“其中我与张师弟，钟师弟以及两位杂役弟子比较幸运，侥幸逃脱生机，汇合之后却也不敢再在素宣领逗留，而是中途改道往清源领移动。”

五位区区不过练气修为，甚至连练气后期都不到的修士，一路从溪南领跑到清源领，期间有多少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在这流程中，两位本就潜力耗尽的杂役弟子接连因为意外而陨落，就连钟师弟也身受重伤。之后这三人用了整整十年的事件，才走到清源领所在。

“在那时我们三人发生了分歧，我属意在文升城停下休养生息，张师弟却打算再往西面移动，至于钟师弟……他明明伤势最重，却决意要前往素心宗下辖的城池蛰伏，计划有朝一日向那素心宗发起复仇大计。”

很明显，就结果而言三人选择的是钟师弟的办法。

那时的三位练气修士虽然年轻但也气盛，哪怕经历了十年的艰难前行，可心底那股愤怒与仇恨却并未因此磨损反而愈发强烈。

他们还不清楚，对一个宗门发起复仇，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