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翻阅着胡溯的剧本，可这边还没来得及多翻几张，她就忍不住笑了，顺便一提，这不是剧本搞笑，而是被气笑的。

导演剧本跟普通的剧本不一样，它通常是用画面来显示镜头的。

也因此，有不少导演都是隐藏的画技达人，看他们的分镜稿，就像是看漫画般充满着张力。包括胡士黎导演，也是曾经专门去学过素描，有着类似港漫般硬朗的画风，但是到了他儿子这里显然没能继承到他老爹的半分功力，胡溯画的分镜稿就跟幼儿园涂鸦的火柴人一样。

但这并不是春日的笑点，真正让她发笑的原因是她刚才翻阅的那几张，完全是照搬一树的分镜稿，根本没有任何改动的地方，唯一要说不同之处，就是画变丑了，也更难辨认了，所以春日翻了几张之后才确认了这一点。

她抬头看了看胡溯：“你这家伙是来耍宝的吧？”

难不成这家伙认为以这种方式就能维护自己作为导演的尊严，把这个分镜稿劣质地抄一遍，就当做是由他画出来的不成？

“不是不是，”看来胡溯对于自己照搬一树的分镜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从春日那里取回自己的分镜稿，往后又翻了几页之后，才重新交还给了春日：“从这里开始看。”

春日皱了皱眉，但还是耐住了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说真的，简陋粗糙的画风就像是在看一堆鸡脚爬过的字体一样难受。

但看着看着，春日忽然“咦”了一声，她默默地翻到了剧本最后一页，又将这个分镜头本递给了边上的一树。

一树接过剧本，心领神会地翻开了一阵。

“胡溯导演改了剧情的爆发点，还有结局。”一树在看完一遍之后，确认道：“但恕我直言，这样改的话会让整个剧情原本的矛盾冲突减弱，使得高.潮沦为了平庸。嗯……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太拖沓了。”

“我同意一树的意见，那些根本是不必要的剧情。”春日也接着表态，对此，她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就像是其他的女主角一样。”

“不不不，不是女主角的问题。你们根本就不懂！”胡溯眼看着春日没两句话就宣布了他剧本的死刑，显然有些急了，扯着嗓子道：“《Kanon》不是一个单纯的悲剧，而是一个讲着希望的故事，你们这么拍是在毁原作！”

春日和一树对视了一眼。

她冲后者瞟了一眼，那意思是说她来搞定这里，而一树也很配合地扭身继续去做开拍前的准备去了。

“喂，等等！”

胡溯要上前去拉住离开的一树，却被春日侧身拦在了身前，虽然胡溯的身高要远超春日，但在气场上被这个矮他两个头的女生给镇住了。

只听春日道：“胡溯，你说剧本得这么改，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原著当中的真琴最终消失了没有？”

“她是因为呼唤了奇迹，但是奇迹衍生的结果跟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不同，我可以断言……”

“你只需要回答我，消没消失。”

春日打断了他。

胡溯想要辩解的声音小了下去，最终垂下了双肩：“消失了。”

春日的表情仿佛就该如此，继续追击道：“当一个男女主人公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苦痛之后，最终没能够结合在一起，我们通常就把这样的剧情称为悲剧。”

是啊，莎士比亚。最著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可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电影本来就跟其他形式的媒体不太一样，需要精简再精简。真琴已经在最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婚礼，得到了代偿，故事就此落幕。”春日不给胡溯说话的机会，一锤定音：“所以你删改的结局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胡溯瞪大了眼睛，一脸哑然。

他涨红了脸和脖子，就像是扑腾到鱼缸外的金鱼，想要辩解，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自己想要说的话来。

如果这是在BBS上，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跟对方战上三个钟头，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他所厌恶的现实世界中，他不过是一个溺死在自己世界当中的死宅而已，没有人会倾听他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

最终，胡溯只憋出了一句话：“那我退出。”

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去的，但声音却低沉的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能够听见。

春日只是睨了他一眼。

如果是过去，她说不定又要祭出烧小人的威胁了。

但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仿佛胡溯的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对于这个由春日一手组建的剧组来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胡溯，去留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没人会去在意。

胡溯不是他那个名声斐然的父亲，没有他的剧组一样能拍，而且说不定会更好。

就在胡溯转过身，准备拾掇起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夹紧尾巴离开时，有人站出来喊了一声：“请等一下！”

春日和胡溯同时扭头望去，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坏。

他来到春日的面前，对她说道：“请给胡溯一个让他说清自己意见的机会。”

春日望着他，有些不明白：“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不！”苏坏很肯定地说道：“我很确定，胡溯对于这部剧的理解和热情，绝不会亚于在这里的任何人。在我思考如何演好相泽佑一这个角色的时候，他就给了我很多意见，可以说多亏了他，我才能够演出这个角色的……”

他的话没说完，胡溯转过头来，声音盖过了他：“阿坏，别说了，反正我对于拍电影本来就没什么兴趣！”

但是春日却偏了偏头，压根就没理会，只是注视着苏坏问：“你说你这些天揣摩角色的时候，是这家伙给了你的意见？”

她当然会感兴趣，因为她一直都想知道苏坏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做了些什么？

而苏坏说他的蜕变当中竟然有着胡溯的一份功劳，那家伙难道还会指导演戏不成？

不，当然不是。

“呃，胡溯在我对角色的塑造有所疑惑的时候，帮我仔细地分析了角色的性格和行动规则，也正是因为有他帮我理清了故事主体的世界观以及故事角色之间的关系，才让我能够真正理解相泽佑一这个人，苦他所苦，笑他所笑，在面对各种情境时自然而然地做出的反应，如果没有胡溯，我想我很难做到这一点……”

“阿坏！”胡溯急了，听到苏坏还在继续，就急着过来要让苏坏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