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导演传话，演员的调度，小到清场，预定盒饭都是他的工作，而正是因为这么一个人，苏坏才能接触到电视和电影。

当然，这跟这会要说的刘老头，其实跟二叔没有太大的关系，主要就是交待一个背景。毕竟，苏坏依靠他二叔的只有最初的几年，在他的带领下做一些实际上法律不会允许的帮工，但是我们都知道，后来二叔因为酗酒遭遇车祸死了。

二叔死的时候，苏坏才17岁。

这是个微妙的年纪，从法律上来说，苏坏已经能够去应聘工作了，二叔背井离乡来到秋楠的时候也是在17岁。

但实际上我们也知道，一个17岁，还能用少年来形容的年轻人，要在这个无根无萍的繁华之都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吃喝票赌样样精通的二叔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唯一剩下来的那点体恤金还有肇事司机逃逸后留下来抵债的那台货车，最终卖了钱除了用来安葬二叔以外，全都寄给了他的妻女，苏坏自己一分没留。

失去唯一亲人的苏坏在这座仍旧陌生的城市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觉得这座城市很大很空，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毕竟之前和二叔一起住的屋子已经被收回去了，被切断了经济来源的苏坏不能再住在那儿，虽然还有一些过去的旧人会念及二叔，给苏坏介绍一些跑腿的活，但这些都只能救急，却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苏坏还记得，他那时候找不到地方住，就在公园里躲着城管连续睡了半个月。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来，在有人举报之后，就经常有警察过来巡夜，苏坏不想当做流浪汉被抓，就只能一惊一乍地守着，也不敢睡死。还有就是，天气逐渐转冷，像是过去那样就穿着一件衣服睡在公园椅子上这种事，实在是捱不了多久了。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刘老头收留了苏坏。

记得开始的时候，苏坏付不出房钱，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全都抵给了刘老头，甚至苏坏自己，也算半个雇工帮助刘老头做一些杂活抵债。

像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有三个多月，苏坏就一直各地跑零工，没事的时候给刘老头做事勉强在这座城市有了个窝。而在这之后，他又找到了工地的活，因为工地搬砖的钱给的比较多，情况也就渐渐转好了。

当然。

感激归感激，但从为人来说，苏坏也没法对刘老头说出太多溢美之词。

他的刻薄吝啬是出了名的。

虽然他在困境中收留了苏坏，租给了他屋子，但是他拿走了苏坏当时所有的东西当做抵资。就算后来把那些东西还给了苏坏，但是每每到了收租的前后，都会准时的找上门来，一旦有拖欠，就会用整栋楼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呼小叫，说些刻薄至极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除了苏坏以外，大多数人都住不了太久。

除此之外，刘老头的小气还体现在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上面。

他从不外借自己的东西，不仅在水电费上精打细算，甚至还会在一些公用的东西上面收钱，以至于上一次鹤屋来访的时候，说锅子是从老头那儿借的，苏坏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不过事后想想，很可能是鹤屋给了老头什么好处，毕竟那是个有钱且不在意花钱的主。

而除了吝啬抠门的毛病之外，刘老头的刻板冷淡也常常令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的人弄得一鼻子灰。

苏坏从搬到这里开始，他就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如果不是为了收租金，或者是来抱怨你做了什么让他感到不爽的事情，刘老头几乎不会跟有任何的接触。

哪怕在楼道小区里碰到，平常人之间都会打声招呼什么的，他却会假装没有听到没有看到的从你身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过，让人颇为尴尬。

总之，苏坏印象当中的刘老头。

孤独，不合群，又有些吝啬刻薄，但他确实是在自己最艰难的时期出手帮助了自己的这么一个人。

老实说，在能不和刘老头接触的情况下，苏坏都不会主动要求拜访，但毕竟要在这附近找房间的话，直接找他会是最便利快捷的方法，所以苏坏还是下了楼，敲响了刘老头的房门。

他连续敲了三次门。

大概是确定这不是推销和附近小鬼的恶作剧之后，被窗帘紧紧覆盖的窗门后面传来了问询的声音。

“谁？”

“刘老，是我，307的小坏。”

苏坏这么答道。

然后门板后面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坏能够感觉到有人正通过门上的猫眼观察着外面，不久后，门打开了一条缝。

刘老头的半张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而另一半仍隐于黑暗中。能够看到的只有那张充满褶皱的老脸上灰白的眉毛挑了起来，他有些不耐地向苏坏问道：“什么事？房租20号就要交了，你在这住了这么久，肯定知道是不能拖欠的，还有，要借东西的话没有。”

“不是。”苏坏虽然已经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态度，但还是被刘老头的一句话给噎住了，他赶紧将自己来这之前，买的一些水果朝门缝前凑了凑，道：“我买了点水果，专门给您送过来的。”

刘老头看了苏坏递过来的水果袋一眼，但是没接。

他很快又抬起头来睨着苏坏：“什么事？”

“那个，刘老，我想问问你最近还有没有空着的屋子出租，最好能挨着我那间近点的。”

“怎么？”刘老头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那间房间怎么了，想换？是不是把我的墙给弄坏了，还是水管裂了？”

面对刘老头一副拿你是问的黑脸，苏坏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想跟您在租一间，房钱好商量。”

“那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再租一间？你小子，最近好像接到新戏了吧，我记得听之前老找你的姑娘说的，怎么，挣到钱了？”

刘老头对于苏坏一直跑龙套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苏坏这会也不知该怎么答复，只能笑着打马虎眼道：“嗯，稍微挣了一点。”

“挣了多少？”

“挣了几千的。”

“几千……”刘老头冷哼一声：“几千块你嘚瑟个屁啊，这点钱在秋楠还不够买个马桶的，还想要学人家住大屋子。”

这么说着，刘老头就要关门，苏坏赶紧扒住了他的门沿，阻止他道：“刘老，你误会了，我这边是因为最近有个表妹投靠我，而我的屋子嘛你是知道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太好的。”

“表妹？”

“是的，最近才从乡下过来的，毕竟是年轻的男女，待在一个屋子里面容易犯错误，我就想着来问问你，能不能够有差不多的屋子再租给我一间。”

听到苏坏这么说，刘老头才停止了继续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