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吧?我收获挺多的,感觉,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每一天都在进步。这是正确的事情,我是这么认为的。”
“天真到让我想笑啊。”
“你不是已经在笑了吗?天上的暴君,你有多久,没有再倾听过来自地上的声音了呢?”
熟悉的称谓,令赫拉想起了曾经与乔伊斯的冲突。
然后,她摇摇头。
“从来都没有。绝大多数人类都是丑陋而肤浅的生物,向来如此,我何必去倾听那种毫无意义的声音?”
“错了。”
“哪里错?”
“人类既丑陋,也美丽,既肤浅,也深邃如宇宙洪荒。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样貌和思想。你看到的,是一幅胡乱挥洒的油画,太多浑浊复杂的色彩随意地交织在一起,互相倾轧,互相争夺着彼此的存在感,混沌无序,自然让人反感。而我认为,如果有高超艺术家执笔,给予足够的编排,令每一份色彩都充足地展示自己,又和谐地映衬彼此,同样的色彩,将成为一幅可以惊艳星空的壮丽图景。”
瓦尔特缓缓说道,带着感慨与骄傲,眼里仿佛闪烁着赫拉久未见过的奇特光芒。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过是齐克的任务罢了
“艺术家,执笔人啊……”
赫拉一手揣着德丽莎,一手端着茶杯,淡白蒸汽氤氲在那精巧如画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她又道:
“调控色彩之人,立于画外,纵览万物,勾勒着众生的命运轨迹——这么说,你是,想成为神明吗?”
赫拉嘴角一扬,望着瓦尔特,眼里带着期望,乃至是一种鼓励的神色。
瓦尔特摇头失笑。
“岂敢。我就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如何成神?我只是想找到勾勒出完美画作的方法,以及寻找出实现它的过程而已。”
“善良,理解,互相关爱,团结一致——你要的答案其实千百年前开始,就已经写在最显眼的地方,乃至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但谁都不把这些品质当成一回事。千百年过去了,什么也没变,所以,你在做无用功。”
“哈哈哈!有道理,我得记下来才行。塑造一切美好的品质,其实早就写在人类的历史之中了,只是我们需要引导、扩大这种力量。一个人的善,是虚弱无力的美好。引导出千万人的善,规范地抑制恶欲,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瓦尔特一副若有所得的样子,在已经颇有使用痕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了一些东西,温和的笑容,完全不受赫拉那“无用功”评价的影响。
赫拉一挑眉,问道:
“你如此坚定,到底想找什么样的答案?”
瓦尔特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微微一笑。
“确切来说,那应该是一种思想。我认为人都是有尽头的,但思想没有。只要我找到正确的思想,将之传递出去,它就会千百年地传承和发展下去,总有一天,能指引人类画出那完美的画卷。至于我,我要做的就是践行到底,或彻底实现我的目标,或倒在践行的路途中,这都是无所谓的。我将奋斗到底,但功成不必在我,我只要知道有一天能实现,就足够了。”
“……天真。”
赫拉缓缓吐出这个词语,放下了茶杯。又道:
“指望人类能自己实现大同,不如你先登顶为神,用自身的意志,将世界转化为你所想的样子。那,还现实一些。”
正如曾经的天命,是一个腐朽荒谬的宗教机构,若非奥托上位,有意维系世界的稳定,用个人能力强行扭转了一切,如今的天命绝不会有这般模样。
瓦尔特叹息一声。
“诚然,我可以那么做。然后呢?用外力强行推行的制度,可以维持多久?不对,应该问,我能强势地存在多久?当我倒下时,一切就又会烟消云散了吧。唯有找到正确的思想,让人们领悟、认可、发自内心地遵循,引导他们自发地建立起他们所需要的秩序,才能真正长久。”
赫拉眼眸一动,是的,这就是如今的自己与天命。
如果没有合格的接班人,当赫拉,或者说奥托放手的时候,这个一致对外、雄踞寰球的强大组织,将会由内而外腐朽崩裂,一切都会缓缓回到原点——人类的劣根性,就是如此的顽固无解。
所以,她淡淡地说道:
“不可能的,人类的劣根性万古如一,不存在能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秩序。”
“那么,你问过每一个人了吗?”
“什么?”
赫拉一愣。
而瓦尔特始终带着温和,道:
“显然,你没有问过他们,只是自己这么认为了。而我,决定去问一问,去和他们探讨研究,找到那样子的秩序——即使不是每一个人,至少要让绝大部分人,都乐于遵循和维护的秩序。它一定存在着,越是往前走,我就越是相信这一点。说到底,我们都是内心怀有柔软的人类,凭什么,不能携手共进?”
“……天真。”
赫拉再次说出了这个评价。
然后,她举起了茶杯。
“但是,你知道吗?我其实唯独不讨厌天真的人,所以,敬你!”
“哈哈,我很荣幸。”
两个茶杯碰了一下。
“我敬佩那些正直勇敢的人,而你,很有勇气,但我依然认为这是一次荒谬的旅途。我对你描述的未来不抱期望。论对人性的了解,我可比你有发言权得多。”
“是啊,挺困难的。可总要有人去做,这个人,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怎么又自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