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你还记得？”凯尔希本也只是气话，她挨那一耳光的时候，博士的精神已经不是很正常了，这得划归到“精神病砍人不犯法”的范畴里去，就这，拢共博士也只打过她这一次，也只有这一巴掌，凯尔希再小心眼儿，也不至于因此而记仇，可看到老李一脸憋屈，她反而紧张起来——如果博士恢复了记忆，回到三年前那种危险的状态，自己又该怎么办？亲手把博士封印起来的痛苦，她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可如果她有能力治好博士的精神问题，那么就连第一次都不会发生。
她到现在连自己的躁郁症都治不好，又何谈去干涉那时博士的心理问题？所以，博士失去记忆却保留才能，无论对她，还是对阿米娅，对罗德岛，都是最好的结局。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对博士自己了，失忆之后的他拥有了新的人格，完全可以算作另一个人，来自过往的苛责对他而言，其实都相当于是在替别人蒙受不白之冤。
凯尔希不禁反思起来，自己之前那种暗含戒备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一些？
“老子什么也不记得，就是觉得自己挺冤，明明不是老子干的事儿，怎么他娘的还得老子受气？”老李这时候也只能继续拿失忆当幌子，顺便也可以发泄发泄自己替别人背黑锅的不满，“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以后老子是肯定不会打了，这一点我李云龙可以向你保证，只有孬种才会欺负女人，咱老李从来都不是孬种。”
“那你之前打过的就算了？”凯尔希松了一口气，也不禁为之莞尔，情绪上的波动平复下来后，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甚至还有点儿调皮的味道。
“可不就算了，难道还得老子跪下给你磕头认错不成？我李云龙愿意背这口锅，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可别得寸进尺！”
“切，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老子就这个脾气，你要是不满，自己找个地方拿脑袋撞墙去！”
“我又不傻，干嘛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要撞也是撞你！”凯尔希翻了个白眼儿，从老李手中拿过那几份鸡毛蒜皮的处理文件，“那你说这些该怎么办？”
“老子不都说了么，你得把手上的权利分出去，下放给底下的各级领导干部，依我看，就这么点破事儿，全权交给阿米娅那小兔崽子处理就可以了，了不起隔段时间给你提交一份汇总文件，也让你这婆娘开心开心。”老李回手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份文件，展开放在凯尔希面前，“还有这，既然杜宾负责训练新兵，那新兵们出了什么事儿就让她直接处理，除非事情比较严重再往上报，也是了不起隔段时间交一份汇总文件，别砸坏个针头线脑的就麻烦上级领导，你又不是那帮兔崽子的亲妈。”
“还有这，还有这，还有这个……”
老李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看出的问题都跟凯尔希大略的说了说，基本都是大刀阔斧的交给谁谁谁全权负责，当然实际执行中肯定不能这么马大哈，详细的规章制度还得仔细商讨，不然难免滥用职权，各个负责人的职权范围不清不楚，反而会比现在凯尔希事必躬亲越级指挥更混乱，俩人在这儿也就是确定个大体方略。
凯尔希这次没有再跟老李闹别扭了，只是老老实实听着，把每句话都记在脑子里，双膝上放着的文件越来越多，然而肩上的胆子却是被老李一刀一刀越砍越少。
直到最后，办公桌上的所有文件都转移到了凯尔希腿上，老李才停下自己的口水攻势。
“说完了？”凯尔希这才说出第一句话。
第九十七章 我这里没有条件可讲！
“说完了？”凯尔希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老李，捧起了双腿上文件，“把我这些年的工作贬损的一文不值，看上去还让你挺开心的？”
“嘿嘿，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不能光让咱老李受委屈不是？”老李接过文件，放回了办公桌上，“你这婆娘又不是咱的领导上级，凭什么对老子吆五喝六的？咱们两个得是平级，有什么事儿咱都要商量着来，什么叫商量着来呢？那就是谁说的对，咱就得听谁的，现在是老子说得对，所以你就得听老子的，有什么委屈也都得憋回肚子里！”
“行行行，都听你的。”凯尔希已经受够了和老李斗嘴，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这一通这个负责那个负责的，你自己又准备负责什么？”
“咱老李当然是要负责军事上的事情了！之前不都说好了么，军事上的事情我说了算，生活上的事情你说了算！”
本来老李有意直接把凯尔希弄成光杆儿司令，让她管好罗德岛医疗部那一摊子事儿就得了，毕竟这婆娘把整个罗德岛管的……说实在话，是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后来老李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种霸道的想法，一来这容易得罪那些死忠凯尔希的人，就像咱当年刚接手独立团的时候，得亏咱脑袋聪明反应快，想到把孔二愣子留下来戴罪立功，不然就这么真让老孔去总部喂马，那咱可就把整个独立团的战士都给得罪了，人都要说是我李云龙落井下石，把老团长排挤走的，这以后队伍还怎么带？
那孔二愣子打仗打仗是个水平不咋样的二把刀，练兵的能耐咱老李也看不上，但唯独这笼络人心的本事，甭管问谁那都得说一个服字，手下带出来的战士，那一个个都是亲如兄弟，感情没说的，凯尔希这婆娘也是又当爹又当妈，就差给手下那帮小兔崽子把屎把尿了，这要是给人一撸到底，她乐意，那帮兔崽子还不乐意呢。
所以，老李这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决定还是用对付老赵的办法，反正只要不来瞎掺和打仗的事儿，其他的事情，他李云龙也不是太爱计较，咱大老爷们儿一个，没那么小心眼儿，而且老李也知道自己有个大毛病，那就是不太管账。过惯了供给制的他对钱没什么概念，颇有点儿大秤分金银的土匪习气，只要有饭吃有烟抽有酒喝，钞票在他眼里那就是张纸，记得六零年的时候，有一次小田儿一下从抽屉里搜出了两千多块钱，把他这个大军长都吓了一跳，心说咱也成土财主儿了。
钱这个事情，老李知道自己没经验，也管不过来，今时不比往日，罗德岛这摊子全是自己说了算，没有上级首长给自己兜底了，是得有个管账的，不找凯尔希又找谁？
凯尔希就知道老李要这么说，这已经是这句话出现第三次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博士……”
“都说了别叫博士，叫老李！”老李立刻打断道，“以后咱就一块儿工作了，咱不爱听这官腔儿，你又不是没叫过。”
“……好吧，老李。”凯尔希又叹了一口气，明明想要与过去彻底割裂，可无论是自己，还是博士，似乎都还想抓住过去的影子，“这话之前已经说过，但我想你应该没注意听，所以我现在要再强调一次，我们罗德岛只是一家医药公司，不是佣兵团或者安保公司，我们保有武装部队，最主要的作用还是自保，而不是去和别人打仗！”
“老子知道！可问题是，对手要是找上门儿了，你不打能成么？你不打，那就要被人家欺负，咱不当那欺负别人的人，但是人家要是欺负到咱们头上，那甭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先揍他狗娘养的再说，先揍趴下了，再问他是来干嘛的！”老李一拍手掌，跟凯尔希讲起了歪理，“咱既然需要自保，那就说明总有人想要欺负咱，一直当缩头乌龟可算不上自保，咱得亮剑，得打出去，甭管来的是谁，就是阎王爷上门儿，咱也得崩他两颗门牙下来，让他不敢随便欺负咱们，这才叫自保！”
“可是你考虑过那样会造成多大的牺牲么？”凯尔希紧紧地抓着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毕露，老李的发言让她想起了往事，情绪又开始向着狂躁的方向跑偏。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怕死，那就趁早放下武器脱了军装，滚回家抱孩子去，既然上了战场，那就已经一只脚跨过鬼门关了，我李云龙也不例外。”老李背着手，直直地看着凯尔希的双眼，沧桑的眼神硬是把女子快要发作的躁郁症给压了回去，“军人不牺牲，难道还要牺牲老百姓么？但有一点，我李云龙绝对不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
“他们又不是军人……”
“那么从现在开始，从他们到我李云龙手下开始，他们就是军人了，我会用军人的纪律、军人的意志、军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你要实在不愿意，还想继续这样吊儿郎当的过下去，那就说出来，老子立刻卷铺盖走人，绝不给你添麻烦，但只要我李云龙还在这里一天，那就得按老子的规矩办事儿，在军事上，我这里没有条件可讲！”
两个人的眼神激烈交锋着，这是最后的交涉了，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是扯淡，唯独这件事，同时触碰到了双方的底线，必然有一个人要做出彻底的让步。
对于底线，老李一向是寸步不让，他可以没皮没脸像个老流氓，但底线绝对不会松动，要么今天凯尔希正式退居二线，交出军事指挥权，要么就是他李云龙走人。
别的东西都可以稀里糊涂，但军事指挥权必须明确，这是在对战士的生命负责！
在老李眼中，凯尔希看到了绝不松动的坚定和宁为玉碎的决然，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比自己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她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居然如此软弱，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自己难以招架，自己那强装出来的坚强，在这样真正的铁血意志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看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定。”凯尔希喟然长叹，整个人软倒在轮椅中，直到这时，她紧绷的精神才彻底放松下来，“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老李……”
第九十八章 震撼女儿一整年
凯尔希这劲儿一松，长久积劳的疲倦顿时席卷而来，话没说完，就眼一闭，头一歪，整个人就睡了过去，看得老李都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隐约能听到一点点细微的鼾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鞠躬尽瘁了呢。
“你看看你这婆娘把自己累的？要是咱老李不来，你哪能这样放心大胆的睡个觉？到了你还一点儿都不念咱老李的好，还冲我瞪眼睛。”自己也有过憋着一股劲儿三天三夜没合眼，结果一放松就直接秒睡的经历，老李知道凯尔希这是累惨了，加上生着病身子虚，白天病床上睡那一觉其实没多少休息作用，不由得便有些心疼。
咱一个老爷们儿都不一定能扛住，让她一个娘们儿扛住了，虽然和咱老李没什么关系，但就冲这股宁死不服输的倔劲儿，咱得竖起大拇指说一个“服”字。
他李云龙最喜欢的，就是有血性的人，这么有血性的婆娘，他还是头一次见。
絮叨了一句，老李紧跟着又犯起了难，凯尔希就这么坐在轮椅上睡着了，脑袋歪在一边，倒也不嫌难受，叫醒她吧，着实有点儿于心不忍，可要是就这么把她放这儿，先不说她病还没好，会不会再着凉发烧啥的，就这姿势，一觉睡起来脖子准得抽筋儿，这间办公室的里屋倒是有床，问题是咱老李该怎么把这婆娘给弄到床上去。
老李姑且先把轮椅推到了里屋床边，这间办公室本身也是自己的宿舍，里屋睡觉生活，外屋办公，老李自己是没打算睡了，他准备加个班，把之前跟凯尔希说的那些个分权的事儿，做一套比较详细的规划来，等明天白天，把罗德岛里的老资格们都叫过来，大家开会讨论讨论，把床让给凯尔希，倒是正好。
“先说好了啊，咱是关心你，怕你睡得不舒服，这可不是咱老李占你的便宜，是你自己穿成这样的！”对着沉睡中的凯尔希说了一通，其实全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老李这才弯下腰想要把凯尔希抱起来，这伸手一扶，指尖就先碰到了凯尔希后背的皮肤，老李这个没出息的就跟摸着了电门似的，浑身都猛地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