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还是不麻烦了吧？”虽然这不能算是自己的错，但霜星此时还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算了，造影剂用不成就不用，我看过的感染者器官透视图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不碍事的。”思考片刻，凯尔希一摆手，表示只有弱者才需要辅助。

霜星求助地看向老李，此时凯尔希表现出来的强势让她稍微有些害怕，感觉自己只要稍微有些忤逆之处，就有可能直接被搬上解刨台切片。

“你看我干嘛？看我没用，你得看她，这是她的地盘儿，咱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老李立刻憨笑着把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

“老李说的没错，进了医疗部，一应事务就都是我说了算，你看他也没用，他要是病了，我也一样会把他摁在病床上。”凯尔希表示自己对待病患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所改变，就是这台词怎么听怎么容易让人误会，引得霜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老李，但最终也没说什么，乖乖跟着凯尔希去做内脏透视了。

——这两个人如果真能凑成一对儿，似乎会很有趣的样子。

“凯尔希医生，你能详细说说矿石并为何无法治愈么？”站在做透视的仪器上，霜星第一次放下对凯尔希的戒心，主动寻求交流。

“怎么，你也有兴趣当医生？”凯尔希操作着机器，抬头问道。

“不，我只是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多少死的明白一点儿。”

“你对死亡的坦然态度令我钦佩，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活下去，而不是抱着只要把意志传承给后来人就好的想法，把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就算你只能再活一年，那么也应该努力挣扎到最后一刻，奇迹往往就会发生在你选择放弃之后——这是当年我的导师对我说过的话，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看出你的想法？”凯尔希玩味地笑起来，“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也曾一度想要放弃，没人比我更懂你的心态，我们很相似，小叶同志。”

第二百一十章 钻石直女の惊叹

“看不到未来，不清楚自己奋斗的目标究竟在哪里，越是努力，就感觉曾经坚信的理想离自己越远，心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开始逐渐变得自暴自弃，你已经不再迫切地想要看到理想实现的那一天，而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死亡，为后来者把这崎岖艰险的道路开拓得更加平整一些，我说的对么？”凯尔希字字句句，全都敲在霜星的心坎儿上，“不必为此感到惊讶，别忘了，在作为治疗感染者的医生之前，我也同样是一个感染者，我们没什么不同。”

“凯尔希医生，您……”

“我了解你们，雪怪的公主，荒原的游击队，还有那个脑袋比石头都顽固的温迪戈，他应该对你说过我的故事，我能看出来，你在怀疑我的年龄，是不是？”老李被关在了放射室外面，凯尔希这嘴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你不用怀疑，我的年龄确实比你想象的要长很多，但除了让我感到更加绝望之外，这个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从凯尔希仿佛玩笑般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沉的悲哀，霜星有些感同身受地抿抿嘴唇：“凯尔希医生，矿石病就真的没有办法……呀？！”

面前的机器突然一个爆闪，从没见过这场面的女孩儿被吓了一跳。

“好了，你可以下来了。”抒发感情归抒发感情，凯尔希手上的工作并没有耽误，已经完成了霜星的内脏透视，同时打开了操作间的门，示意霜星进来慢慢聊，等后者一脸好奇地进屋后，她才接着话茬往下说，“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至少就目前的医疗手段来说，矿石病的确没有什么治疗方法，这是由矿石病本身的病理性质决定的，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种除草剂，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导致人的肺部不可逆的纤维化，而在这个过程中，这种除草剂本身的毒性物质分子却不参与反应，只起催化剂作用，你知道催化剂么？”

“我知道，也就是说，这种毒药会一直推进中毒效果，本身却不消耗，对么？”这点儿常识霜星还是知道的，“难道说矿石病也是这种效果么？”

“并不是，但临床表现很相似，所以我举这个例子，想让你理解得更清晰一点。”说话间，霜星内脏的透视图片已经在机器中生成，凯尔希顺手接过，拿到面前仔细审看起来，同时还不耽误聊天，“除草剂中毒只要不耽误治疗时间，至少在我这里还能救回来，其他地方我就不保证了，但矿石病我也无能为力，这片大地对矿石病患者最大的恶意就在于，源石无处不在，甚至就连我们现在呼吸的空气中，都有极微量的可吸入源石颗粒，还有食物、饮水，甚至于你还是个胚胎时，就会从母亲那里获得一定量的源石微粒，这些微粒渗透性极强，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迅速融入体液环境中，根本没有任何方法从体内彻底剥离。”

“然后呢？”凯尔希看着透视图停顿了一下，霜星连忙追问道。

“少量的源石微粒并不会对人体产生影响，它们会随着人体的代谢定量的排除和摄入，始终维持稳定的浓度，然而，当摄入量高过排出量，使得源石微粒在体内堆积到一个临界值浓度后，就会开始对身体组织进行同化，注意，是‘同化’，不是‘结晶’，也就是说，我们身上这些原石结晶，本质上就是我们身体组织的一部分，这同样是一种纤维化的过程，而这些身体上的结晶也会剥离出微粒参与体液循环，大幅增加体内的源石浓度，从而加速体内源石结晶的生长速率。”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矿石病一旦发作，就只能等死了？”霜星深吸一口气，凯尔希说得简单易懂，即便没有太多医学知识，也能意识到这其中的绝望感。

——这种病从诞生之初，似乎就不存在治愈的可能。

“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是手术、抑制类药物、日常调理三管齐下，通过手术切除结晶化组织，用抑制药物减缓健康组织结晶化的过程，减少与源石制品的接触，这可以极大程度上延长感染者的生命，基本上和没生病一样，毕竟源石结晶本身是无毒的，也很少会有感染者死于矿石病，在我们变成一颗爆开的人形烟花之前，大多就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并发症死去了，最常见的就是器官严重结晶化之后导致的器官功能衰竭，但这种疗法也只对普通病人有用，对你，没有用！”

“您就直说吧，我对自己的病情还是心里有数的。”霜星苦笑了一下，“就算您说我已经完全没有治疗的希望，我也能接受。”

“不，你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像你身上这种低温，按理说人类根本就不可能承受，这种温度就连血液都能冻结，可你仍然活着，你到底是什么人？”霜星的内脏透视图让凯尔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甚至忍不住发出了钻石直女般的感叹，仅从透视结果来看，霜星的内脏几乎都完全结晶化了，甚至包括消化系统，如果要手术治疗，基本能把她整个人都掏空，按理说这种融合率就算没死于并发症，也早该因为消化系统问题饿死了，或者干脆boom的一下碎碎平安，可她却仍旧活得好好的。

如果源石也有人格，此时此刻，凯尔希还真想对它说一句：“你呀，总是能给我整出点儿新花样！”

想她凯尔希一生行医，经手各种疑难杂症不知凡几，乱七八糟的感染者更是如过江之鲫，试问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症状她没见过？这她还真就没见过。

“我是什么人？”听到凯尔希郑重的语气，霜星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超古代血统了，“我觉得……我就只是个普通的感染者而已吧，有问题么？”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感染者，那你现在就应该已经躺进骨灰盒里，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讨论病情，我对你的身体情况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你的体细胞融合率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下的极限数据，这种情况下，你的内脏应该已经完全失去作用了，我甚至怀疑你体内的源石结晶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内脏器官的作用，才能让你依旧活蹦乱跳地蹦跶到现在，换言之，你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特异样本，我问你，你身上有没有某种经常发作的特殊症状？”

“有，如果我超负荷使用源石技艺，之后就会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一般会持续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霜星连忙照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我会吐血，但吐出来的都是冰疙瘩，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

“也算，除此之外还有么？比如说身体某些部位偶尔感到疼痛。”

“这个倒是很少。”

“该有的没有，乱七八糟的倒是一堆，你很有趣啊，小叶同志，看来有必要对你做一次细致彻底的身体检查了。”

此时此刻，凯尔希露出了当年学医时，面对被绑在解刨台上的兔子，第一次拿起解剖刀的笑容，当然，那种情绪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就连在手术台上奋战几十个小时救治感染者，看着那些被自己捡回来的孩子或是重获新生，或是被送进焚化炉，都变成了例行公事的行为，日复一日地与绝望作斗争，在死神的镰刀之下抢人，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让感情都变得极为麻木，仿佛成了一台只知道按照程式挥动手术刀的医疗机器。

然而现在，霜星这个摆在面前的独特案例，却让她重新燃起了热情，没有任何一个研究者可以拒绝摆在面前的特异个案，即便是无所不知的凯尔希也不例外。

而凯尔希这种“老娘的青春又回来了”的狂气笑容，也毫无疑问的吓到了霜星，作为一只兔子，面对进入狩猎状态的猞猁，那种压迫感就甭提了。

“那个……凯尔希医生……那个……”感觉自己就要被捆上解刨台的白兔子顾左右而言他，试图寻找借口逃跑。

“如果你是想逃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从来没有人进入我的地盘儿以后，能够在不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讳疾忌医可是不好的，小叶同志。”

“可我现在感觉您一点儿也不像个医生了……”

“那你觉得我现在像什么？”

“法医！”

“我记得我当过一段时间的法医，还写了一本法医学的书，目前应该还在作为各大医科院校的必读材料。”看着霜星惴惴不安，与阿米娅害怕时一模一样的神态，作为一只猞猁，凯尔希不由自主的偷税起来，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当面欺负潜在情敌，而对方不仅不能反抗，还必须要感激你更爽的么？反正无所不知的凯尔希不知道这种事。

“这种事情就不要一脸自豪地说出来了，很吓人的，我感觉您就是在欺负我。”霜星终究还是忍不住吐槽起了这个老不正经的女人。

“哎呀，你看出来了？”凯尔希故作惊讶的表情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居然承认了？”霜星表示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一向有话直说，你和老李走得有些太近了，这让我不太高兴，但作为病人，我又必须救治你，这是我的职业道德，所以我只能欺负欺负你，缓解一下心中的不爽。”凯尔希这就直接了当的宣战了，这俩人当着自己的面都敢眉来眼去，涉及到干粮归属权的战争，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她也绝对不会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