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要是一般情况，袭击者说不定就栽了，因为“只有感染者才能不借助源石机关使用源石技艺”在泰拉是人所共知的常识，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种族天赋，可基本都缺乏直接破坏力，远远比不上源石法术，惊蛰的雷法放眼整个泰拉恐怕也是独一份儿。

可惜，这位骄傲的官小姐终究还是吃了职业亏。

惊蛰是个非常传统的法爷，就是站在远程位疯狂输出，注意躲好技能不要OT那种，家族出身和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基本没有需要和敌人肉搏的时候，所以她的近身战技巧和经验都等于零，霜星则不然，在乌萨斯荒原上生活，没人会排斥多掌握一种保命的手艺，她固然是个强大的法师，但同时，她也是个精通剑术和搏斗的强大近卫。

因为过度使用法术会导致身体僵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她很少会火力全开，都是用法术配合剑术拿下敌人的，近身战斗经验简直不要更丰富，惊蛰的反击的确令人意外，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霜星几乎是本能的一个闪避，就让电弧落在了脚后空处，随后锋利的匕首就架在了惊蛰的咽喉间。

“别动！别逼我用手来抓你，否则我不保证你的肢体完整！”霜星就这么挟持了比自己快要高一头的惊蛰，这画面着实有点儿喜感。

“啧，大意了！”惊蛰不爽地一咋舌，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按捺住情绪，等待着合理的解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霜星行动迅速，丝毫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垂危者，老李这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她就已经完成了反杀，确保惊蛰不会再度反击之后，霜星才回头看向老李：“老李，这个女人怎么处理，要灭口么？”

“哎呀，行了行了，都是误会，赶紧把刀放下吧，都怪咱老李没把话说清楚，我道歉！”老李连忙上来分开霜星和惊蛰，这会儿他都顾不上自己还在生气了，“咱给你们俩互相介绍一下，彼此认识认识，那就算是朋友了。”

“哼，我可不会和恐怖分子做朋友！”惊蛰手一抄，脸一扭，老傲娇了。

“看来你对整合运动很有意见，既然如此，做不成朋友倒也是好事！”霜星冷冷一笑，手中挽了一个刀花，把匕首收回鞘中，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惊蛰咽喉之间逡巡了好几个来回，丝毫不加掩饰，针锋相对的气势不差惊蛰半分。

“好啦，都说是误会了，怎么还在这儿怄气呢？”老李头疼得敲了敲额头，这才想起眼前的情况貌似全怪自己一时嘴瓢，不然惊蛰就算见到了霜星，八成也想不到整合运动那边儿去，今这事儿要是不处理妥当，好像还真挺麻烦的，“咱介绍一下，这位叫惊蛰，是什么炎国大什么寺来的，是个官老爷，这位，咱的小叶同志，整合运动的干部，这惊蛰丫头你都知道，咱也就不多废话了，不过你别看小叶同志在整合运动，她跟其他的整合运动可不一样！”

“都是恐怖分子，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惊蛰嗤笑一声，只当是老李为自己开罪的托词。

“当然不一样，我问你，整合运动可是有好几个派系的，有几个派系，具体是哪几个派系，你知道么？”

“我……”

“不知道吧？既然不知道，那你怎么能笼统的一概而论呢？这咱就得批评你两句了，做事情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呢？凡事都搞一刀切，省事儿倒是省事儿，错杀了无辜怎么办？”老李这便苦口婆心的给惊蛰做起了思想工作，“整合运动是什么啊？那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穷老百姓，跳出来反抗独裁而已，什么恐怖份子不恐怖分子的，你也别乱给他们戴什么高帽子，是，他们是犯了盲目斗争的错误，咱不会当做没看见，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可这还有没犯错的人呢？”

“什么犯错不犯错的？我只知道，切尔诺伯格毁灭了，每一个参与其中的整合运动成员都不无辜，是他们亲手制造了这场浩劫，哪有什么正确可言？”惊蛰对老李的说法完全嗤之以鼻，“我可以同情他们的处境，但我绝不赞同他们的做法，明明和平争取权益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他们却偏偏选择了诉诸暴力，愚蠢！”

“你这就是吃的灯草灰，放的是轻巧屁，和平争取权益？你告诉我该怎么个和平法？人家铁了心要跟你过不去，你还非得把脖子往人家的刀口底下伸是怎么的？”

惊蛰彻底没话说了，满腹经纶仿佛都喂到了狗肚子里，面对老李的诘问，她还真就想不出该怎么个和平法了。

游行？拜托，她惊大人就是体制内人员，哪能不知道老爷们都是把老百姓集体示威当成耍猴看待的？

上访？那就更完蛋了，小问题还好，真正涉及到核心问题，走不了几步路就能让你“被失踪”。

媒体曝光？你尽管找记者，踢不出去皮球就算我输！

太阳底下无新事，炎国和乌萨斯虽然是两个国家，政治体制也不尽相同，但这些体制内的黑幕却都是一样一样的，惊蛰要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富家女也就算了，然而偏偏她就是体制内成员，对这些黑幕的认知无比深刻，可她却直到被老李这样毫不留情的点破，才意识到在庞大的既得利益团体面前，来自最底层的声音究竟有多么无力。

如果是在炎国，整合运动就算真能把事情捅到皇帝陛下那里，结果又会有什么改变？皇帝陛下难道就会因此重新立法，改变炎国对感染者的歧视和偏见么？

都不需要去询问皇帝，惊蛰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做，但没必要。

就算让炎国感染者所受的苦再加深一倍，皇位也不会有丝毫威胁，哪怕感染者都能过上好日子，对稳固皇权也不会有丝毫帮助，甚至还有可能得罪那些真正有能力威胁到皇位的人，这笔账就连傻瓜都能算得一清二楚，不论你游行上访还是媒体曝光，也不过是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以流言的种子。

想要撼动高高在上的庙堂，那就只有让端坐在庙堂中的老爷们切身体会到疼痛的感觉……

惊蛰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个结论是如此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似乎它就一直摆在思维世界的最中心，高高地立在那里，还如同灯塔一般放射着耀眼的光辉，可自己就是如同瞎子一般，对这样明亮的事物视而不见，很快，惊蛰又意识到了，自己并非目不能视物的瞎子，自己只是被某种东西蒙住了双眼，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那闪耀着亮光的大灯塔，在自己的视野中，也变成了日月星辰一般容易被忽视的平常景物。

而这个“东西”的名字，就叫做利益！

自己的正义，是属于庙堂的正义，自己的刚直，是属于庙堂的刚直，自己生于庙堂，长于庙堂，自己一直都在以庙堂的规则审视一切，要求一切，却不曾想过这些规则是否合用于江湖之远，她甚至无法确定，如果某一天，当江湖与庙堂出现了直接且对立的矛盾冲突时，自己还能否继续维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信念。

恐怕到了那时，就算做出了在自己眼中“正义”的裁决，于江湖人眼中，自己恐怕仍旧是庙堂中人的走狗。

自己始终是站在庙堂的角度来看问题的，思维已经难以跳出这个窠臼，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说出“和平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这种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话，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想到了和平斗争的手段，而只是因为整合运动式的暴力斗争会让庙堂中的老爷们感到疼，才会因此自然而然地站在制高点上对其进行批判。

一瞬间的心念电转，惊蛰那颗聪明决定的大脑就完成了世界观的崩溃和重建工作，老李简单的几句话，对惊蛰来说，却如同能够打通任督二脉的灵丹妙药。

“咋了丫头，你咋突然就不说话了？”老李还不知道自己终于发挥了一次作为主角该有的嘴炮杀能力，心中已经做好了继续长篇大论乃至胡搅蛮缠的准备。

“没……没事。”自觉惭愧的惊蛰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抱歉，您说的很对，是我过于傲慢了，我为此向您道歉！”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愧是霜星小姐

“怎么，你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老李这可高兴了，他这个没理也能犟三分的主儿，就喜欢看别人向自己低头认错，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儿奇怪的。

——咱这儿三千六百颗手榴弹才刚准备好，环儿都拉出来了，你咋就突然举手投降了呢？

“是的，是我过于傲慢和想当然了，暴力斗争的手段的确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惊蛰并不是凯尔希那种死钻牛角尖的性格，虽然重塑世界观的感觉有些糟糕，但知道自己错了，承认起错误来却也十分坦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就此认同整合运动的作法，即便是暴力，也应该受到节制，否则他们的行为根本称不上合理的反抗，对切尔诺伯格执行了无差别屠杀的他们，也只是一群制造了暴乱的暴徒而已，和反抗暴政的义士没有任何关系！”

被惊蛰这样不留情面地点出来，霜星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无论再怎么狡辩，整合运动终究是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自己作为整合运动的一员，即便没有亲身参与其中，也必然要承担这份罪愆，对于同伴的暴行冷眼以对放任自流的自己，称之为这场罪行的帮凶并不过分。

“这就是咱要跟你说的了，小叶同志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糊涂蛋，只是不小心跟错了队伍，错不在她，而在整合运动的首领，而且咱小叶同志也在想办法改正了，咱也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是？人嘛，没有不犯错的，咱们的眼光还是得放宽一点儿，不能光盯着别人的错误不放，还是得多看看别人好的一面。”

“谢了老李。”霜星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希望你的宽容能多给凯尔希医生留一些，不要全都放在我身上。”

“她？她不一样，咱老李对谁都可以宽容，唯独对她不能宽容。”

“怎么，凯尔希医生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咱，但她是咱选定的政委，所以咱惟独不能对她宽容！”老李沉着脸摇了摇头，“当然，我李云龙也有错误，这个我也正在反省，凯婆娘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纠正我李云龙的错误，同样的，咱也得纠正她的错误，平常都没什么，涉及到革命路线的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和稀泥，这是对革命事业的不负责！”

“那你们也不能整天就光吵架啊，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凯尔希医生也是个女人，她对你是有感情的，你这样只会伤了她的心而已！”霜星可不管这个，男人和女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从来都不一样，“作为一个革命者，我钦佩你的为人和无私精神，敬仰你的思想和革命理论，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瞧不起这个叫李云龙的男人！”

“得得得得，这次是我李云龙的错还不行么？”一提感情问题，老李立马就服软了，他现在就怕提这个，“是我的错，是我态度不好，我检讨，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不行，你这道歉根本毫无诚意可言，而且你要道歉的对象也不是我，是凯尔希医生！”霜星依旧不依不饶。

“不是……让我找她道歉？我这……咱又没犯错是不是？”老李又开始纠结面子问题了，“咱这可都是为了帮你，小叶同志你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

“我胳膊肘往外拐？李云龙，现在咱们两个好像还不是一伙儿的吧？刚才是谁承认自己错了的？”霜星冷冷一笑，要不是今天这一出儿，她还真没看出老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只能说还是距离产生美，自己过去把这个男人想得实在是有些过于美好了，自己所敬佩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而是一个虚假的，名为“李云龙”的泥塑木偶，自己按照个人喜好，在心中把它塑造成了喜欢的样子，却忘记了这木偶的模特也只是个凡人，他也一样会有自己的缺点和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