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扭过头，看向老李的背影，视线又越过老李的肩膀，锁定了电脑屏幕上的凯尔希，三年的时光没能在那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任何人都能觉察到这副年轻面孔下的老迈灵魂，她微笑着，可却又毫无笑意，绿宝石般的双眼深处，依旧积蓄着最深沉的悲伤。
她没有看开。
她从来就没有看开过。
她只是像以前一样，像过往许多次一样，像漫长生命中的无数次一样，选择了独自承受，一个人咽下最苦的苦果，把所有仇恨、悲伤、哀怨都埋藏在不为人所知的心灵最深处，不让这些负面感情影响理智的决策。
为了特雷西娅的理想，为了罗德岛的未来，为了最终能够改变这个见鬼的世界，面对让自己既爱又恨的男人，她最终还是选择如同过往一样，独自品味失去挚友的痛楚，独自忍耐仇恨的煎熬，无情且理智的把希望寄托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可这份期待却又是那么深情。
W不喜欢凯尔希，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坚强到令人心疼，乃至于坚强到令人畏惧。
少女甚至有些理解老李之前怕老婆的表现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
也要像她一样，明明看不开，却还要看开么？
特雷西娅殿下信任着“博士”，“博士”是唯一有能力继承并发扬特雷西娅的理想，去改变这片大地的人，这些事情W都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道，她很混乱，不知道究竟是该为了给特雷西娅复仇而行动，还是该为了实现特雷西娅的理想而行动，理智让她选择后者，她也知道特雷西娅会更希望看到这个选择，可胸中满溢而出的感情却让少女无法放弃前者。
“我给不了你对付W的方法，不过我相信，她应该不会再报复你了，充其量会给你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和小麻烦，你自己想办法应付吧。”仿佛能够听到W混乱的心声，凯尔希接着指桑骂槐，“疯狂只是表象，是自我保护的伪装，越是疯狂就越是理智，超越时代的智者大多数时候也会被称为疯子狂人，W是个疯子，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特雷西娅死而无憾。”
“死老太婆，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被扎了心的W回头狂吼道，然而通讯却已经被凯尔希单方面切断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有病吧？
装过逼就跑，感觉就是好！
直接把W的污言秽语堵在了无线电信号的另一头，凯尔希嘴角挂着一丝恶作剧成功的恶劣笑容，之前就说过，她的真实性格其实相当糟糕，脾气上来时甚至会变得不计后果，想要糊弄“博士”尝试半夜四点用开水在嘴里泡面，虽然是赌气行为，可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也许她早就已经疯了，只是疯得比较内敛而已。
说是给不出对付W的方法，实际上一番话已经把W给摁得死死的，就算挨了打，心里憋着火，也不能报复对方，甚至还要全力帮助对方，这憋屈程度也是没谁了。
——论疯狂，那个蟑螂妹还差得远！
“噫~~凯喵你现在笑的真恶心！”华法琳的发言打断了凯尔希的自我陶醉，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抓挠物体的沙沙声。
“你挠什么呢？”凯尔希一回头，就看到这蝙蝠精把双手袖子都撸到了胳膊肘上面，双手来回交替抓挠手臂，原本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皮肤上都泛起了一道道红痕。
“鸡皮疙瘩啊，掉一地了都，你没看见么？”
“……”
“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我生命的尽头！”华法琳绘声绘色地模仿起了刚才凯尔希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啧啧啧，看你一把岁数了，居然还这么肉麻？”
“……我就肉麻了怎么了？你倒是想肉麻，你有肉麻的对象么？”沉默片刻，凯尔希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你有病啊？”虽然一直不是很在乎，但华法琳还是吃到了反弹伤害，不在乎归不在乎，活成历史书了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也确实够丢人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凯尔希轻轻挑了一下指甲缝隙，还很挑衅地吹了一口。
他娘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这是！
华法琳有些悲哀的发现，自从把老李找回来之后，凯尔希虽然表面上和老李不对付，时不时就要吵一架斗斗嘴，可实际上两口子却开始飞速的趋同进化，尤其在脸皮厚度这一方面，现在凯尔希身上已经隐约能看到老李的影子了，要是在以前和她开这种玩笑，唯一的结果就是凯尔希办公室冷面无情，华法琳舰桥顶迎风招展。
别问华法琳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会被挂上舰桥，还总是主动去撩拨凯尔希的神经，问就是年纪大了，总得找点儿刺激。
现在凯尔希居然不会生气了，撩拨起来顿时便索然无味。
“行了，我肉不肉麻也跟你没关系，那是我的私事，实验数据都统计出来了么？”凯尔希摆摆手，强行揭过了这个话题，再纠缠不清她就绷不下去了。
“亏你还记得实验，数据都出来了。”
“结论呢？”
“我们之前的初步判断和猜想……”华法琳双手比了个叉，“基本全错！”
“怎么会这样？”凯尔希扭头看向实验室里的密封舱，透明玻璃柜下，原本应该是一块儿属于【牧群】的肌肉组织，但在经过一通折腾之后，已经彻底异化成了一块儿原石晶簇，如同花朵般盛放，再也看不到原本生物组织结构了，而在另一边的实验台上，还躺着一具嘴巴以上都被打爆的牧群尸体，肌肉组织就是从它身上取来的，即便已经“死”了很久，它的身体也依旧维持着超高的强度，要不然做手术比绣花还轻巧的凯尔希也不至于搞得跟屠宰场工人一样。
“我之前有说过的吧，血魔族之中血统比较古老纯粹的，可能会觉醒出制造眷属的天赋能力，不过理论上来说，这种血魔族现在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应该不可能还有比我的血统更古老更纯粹的血魔，而对我来说，这种法术我也只在年轻时见过，反正我自己用不出来。”因为可能和血魔的天赋能力存在牵扯，所以对牧群的分析工作是华法琳主持的，凯尔希过来只是客串一下助手，“另外还有一点我没说的，我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眷属】始终还是活着的，而这些【牧群】……”
“死了？”另一个声音插入进来，前莱茵生命防卫部主任，实际上却是个医科大佬的塞雷娅歪头问道——她来主要是当力工的，毕竟牧群的尸体实在是太硬了，而华法琳和凯尔希这对老闺蜜的身体素质着实有点儿丢人，mon3tr又不擅长这种精细操作，那货虽然长了四把大镰刀似的爪子，可实际上却是个比较擅长近战的法师。
“是的，【牧群】是‘死亡’的，它的生命活动在被你一拳打爆脑壳之前，就已经停止了，这与【眷属】的基本属性不同。”华法琳耸肩摊手，“类比的话，【眷属】算是会动的植物人，他们的中枢神经被血魔的法术所占据，从哲学角度上来讲这个人确实死了，但从生理学角度上来讲他们还活着，依旧需要进食饮水维持生命活动，而这些【牧群】则更像是机器人，以人类的血肉和源石为材料搭建出的机器人，它们能够行动，但却不是生物。”
“可龙门近卫局提交的资料显示，在发动袭击之前，【牧群】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理智……”塞雷娅倚靠着实验台，抄起双臂，陷入了思索之中。
“Lancet-2的理智程度要比它们高一百倍，只要编辑好程序，机器一样能做出酷似人类的举动，更别说这些‘机器’本身就是人类，植物性神经中残留的讯号也足够它们‘保持理智’了，而根据咱们刚才的实验来看，之前我所提出的肿瘤假设也不成立，这些倒霉蛋本身的组织细胞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定程度上源石化了。”
“你的意思是说……”凯尔希沉吟起来，她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那只白兔子的病例，我偶然在你办公室里看到的，别告诉我你已经忘光了。”
“这是同一种情况么？”
“目前还不确定，但至少可以提供一定参考价值，辅助我们思考。”华法琳抬起手，在太阳穴旁画了几个圈，“那只白兔子的体细胞源石融合率已经超过了我们所推断出的理论数值上限，也超过了其他源石病研究者推测出的上限数据，而她的内脏透视图片也几乎与速变期死亡的源石病患一致，她体内所有的重要器官大半都已经源石结晶化了，没有任何人体器官能在一半变成石头的情况下维持正常机能，可她依然活着，并且表现得甚至可以说是‘健康’，塞雷娅你听说过这种情况么？”
这番话主要是给没看过霜星病历的塞雷娅做介绍，被问到之后，塞雷娅思索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莱茵生命没做过类似的实验，最近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至少在我离开之前，莱茵生命的主要研究方向还是定向诱发矿石病人的源石技艺，以批量化制造强大的源石术士，伊芙利特算是一个半成品，所以我没法提供什么可供研究的资料，但要说类似的情况，那个从洛肯水箱解救出来的孩子不是被你们收容了么？”
“迷迭香？是了，我都忘记了！”凯尔希一拍脑门儿，才想起这个极为特殊的“感染者”。
“是啊，你就记得和博士卿卿我我了。”华法琳吐槽道。
“别打岔，说的跟你想起来了一样。”
“我想不起来很正常啊，我又不是无所不知的。”
“我……行吧行吧，我承认那只是我在吹牛，这下你满意了吧？有意思么？”凯尔希懊丧地耸耸肩，老李和华法琳无形之中通力合作，算是把她那点儿偶像包袱给拆了个七零八落，“可惜洛肯-威廉姆斯的研究资料都被梅兰德销毁了，只靠迷迭香，想要复现这个人造源石脑干的实验基本不可能，源石器官也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