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死，但却又无力阻止，所以人们只能编造这样的神话，让自己得以在对虚幻的“死后世界”的想象之中，抱着希望死去。那是生命的终结，而濒临死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是一生仅有一次的体验。

能够不止一次体验死亡，最后却又回到生者的世界，那大抵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病危之后，被命运眷顾而救回来的伤病员；另一种，便是陷于死地，但却凭借意志继续存活的可怕战士——几乎各国的历史传说中，都有力战濒死的勇者猛将奋勇杀敌，最后在战场上至死挺立的记载。虽然现代科学已经可以明确的解释这种“站立而死”的现象，但是对于那些遵从着英雄事迹的民众们来说，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勇士们不屈的意志，驱使他们在生命的最后超脱了死亡，以亡者的身份在人间杀敌。

这样的传说，在可以将“知名度”和“事迹”作为力量具现化的《Fate》系列当中，演化出了一个相当有名的技能，名叫“战斗续行”。而那位创造了七个“系统”的不知名的大能，在参考《Fate》体系制作“系统”的时候，也同样赋予了每个系统不同的特质。其中伊光所获得的“枪兵”职阶，所获得的特质，便是这“战斗续行”。虽然从面板上来看，仅仅是将自身的“耐力”和“体力”进行了增幅，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就如同那些传说中站立而死的英雄们一样，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并非他们完全因为本身的体魄比常人更加强健，而是因为他们力战至死也不愿意倒下的心。因此，系统赋予的“战斗续行”真正的含义，便是只要伊光的内心没有放弃战斗，依然相信自己能够站起来，那么他就不会死去，不会失去战斗的能力。“战斗续行”的能力，会根据他的斗志强度，来加速他在战斗中的身体消耗恢复。

而刚好，伊光虽然是在某些方面有些优柔寡断的人，但是却在某些地方，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就如同檀黎斗曾经向他说个的一样，在某些方面他同样也存在着某种扭曲的执念。

就如同现在一样……

“我说过，不会让你过去的。”

在攻击檀黎斗的同时，伊光的声音也随之而来。然后，不断下坠的檀黎斗就看到，这个全身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男人，他的全身燃烧着熊熊的烈焰。这些金色的烈焰，从他身上受伤的部位如同流水一般散开，并在他的身体上残缺的部位凝聚成了某种实体。那些凝聚的火焰，形成了各种古怪而扭曲的肢体器官，虽然看上去诡异而粗劣，但确实是大致了原本应该存在于那个部位所应有的功能。

虽然，因为它们的存在，眼前俊美的男人在此刻变得已经如同怪物一般。那残破的身躯，燃烧的火焰，古怪的火焰实体……檀黎斗在某个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个男人的身体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魔兽，他所看到的身躯，仅仅是隐藏那只魔兽的一层外壳。现在，那只可怕的怪物，正要从这个燃烧着的残破躯壳之中挣脱出来！

“比起我，你才更加不像是人类啊……”看着伊光如此的模样，檀黎斗突然发出了某种笑意，“我真的不懂，枪兵，你自己都完全不能算是人类了。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固守着人类的道德，遵循人类的法律？”

“既然身躯已经不是人类，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人一些？”伊光一边说，一边冲刺，用火焰凝聚而成的怪异肢体挥舞长枪向檀黎斗再次追击，“如果连自己的内心都开始向异类转化，那么我……到底还是不是我呢？如果是，我到底是属于什么呢？如果不是，那我是谁呢？”

说着，伊光直冲而下，化作一道光柱向着檀黎斗而去，好似要将他整个洞穿一般。

“想法不错，然而过于迂腐了啊！”檀黎斗不知为何，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愉悦，“保持人类的内心，为何要遵循完全遵循他们的规则？规则的意义，是弱小的生物为了能够合力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因此才要以此来组织整个族群，合力对抗来自世界的危险……就如同那些，被我困在这个世界的玩家们一样。”

一边说，檀黎斗又一次从“神极限玩家”的机甲之中弹射了出来，两者在空中弹射分离，成功避开了伊光的攻击。而后“神极限玩家”自发自动，再次将檀黎斗包裹在了其中，二者皆是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这种合体状态相当的麻烦，在之前的战斗中，伊光也吃了好几次亏。一人一机甲相互配合，机动性实在是过于强大了，伊光的攻击因此常常落空。

“我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只要保持人类的内心，那么即使是转化为Bugster这样的生命体，也无妨。”檀黎斗继续说道，“通过Bugster的技术，剔除人类身躯之中所有的不良数据，就能够治愈人类一切可能发生的病症，从而完成现代医学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

“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如同我们一般，接受异类的身躯，却能保持人心……”伊光看着这个自诩为“神”的男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一切，人类的本质终究是矛盾的。他们希冀着‘变革’，但又惧怕着‘改变’。他们好奇‘异类’，但却又总是会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脆弱，也因为惧怕死亡，所以敏感而多疑。贸然掀起如此巨大，而又不符合伦理的变革，必然会招致整个人类的反弹和猜忌。”

“道德”决定人类行为的上限，“法律”规划人类行为的下限，但是归根结底来说，这两者都只是人类在以其七十亿的总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时候。为了能够缔造基本的秩序，为了能够维持这份被决定的秩序，而达成的某些“共识”。这些“共识”代表了人类，这个敏感而多疑的智慧种族，在某一个时代之中，对于自身看法的共性和感知状态的稳定性。正是因为这两者的存在，人类才能在彼此并不能完全了解其他个体思想的情况下，保持基本的社会稳定和秩序的和谐。

因为大部分人都认同这些“共识”所传达出的理念和价值观，并且愿意自觉地去维护它。

而檀黎斗的出现，就是在这份“共识”尚且稳定的时候，以极为霸道而且迅捷的方式，强行冲击这份共识。就如同流星砸进了城市的海岸线，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在这巨浪之下，死伤无数的同时更让剩余的生者惶惶不安。如此，哪怕那颗流星完全是黄金和钻石构成的，带来的也绝对不是幸福。

“是的，这个时代依然没有跟上我……呃？”

檀黎斗点了点头，回应了伊光的话语，但是他又再次发出了轻微的呻/吟——随着时间的流逝，结衣对他体内权限的剥离也越发严重，他越来越压制不住那种力脱的感觉了。于是，他再次驾驭着“神极限玩家”，向着伊光冲了过来。

“或许你是对的，枪兵……但是，既然这已经是最后一战，既然那些玩家已经丧失了斗志。那么，不如你和你的这几个同伴，就作为那群愚者的代表来攻略这个游戏吧！记住，你现在面对的，并非‘伊卡洛斯科技公司的社长檀黎斗’，而是《刀剑神域》的第一百层BOSS‘Genm’！”

“这样吗？”伊光再次重振旗鼓，“那么，接招吧！”

“啊啊啊啊……”檀黎斗哇哇大叫着，也同样向着伊光发起了攻击。

……

“我赢了……”

血红色的双刀，刺入了暗红色龙骑士的身躯，黑色的武士发出了低沉的胜利宣言。而他的身后，一直为他加持状态的美丽女性则是大大松了口气，身体几乎瘫坐到了地上。只有黑发的小女孩，依然在浮空的操作台之中，心无旁骛地操控着眼前的数据。

而作为被他击杀的敌人，暗红色的龙骑士则是显得非常淡定而平静。没有不甘，也没有愤怒，更没有哀叹。

“啊，终于快要结束了啊……”

这个曾经被称之为天才的男人，茅场晶彦，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也只是留下了如此平淡的一句话而已。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他的身躯也开始化为光芒，逐渐散落成碎片，最后只余下星星点点，转眼消失不见。

就和那些在这个世界里死去的其他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468章 檀黎斗的真正目的

“终于，要结束了……”

随着茅场晶彦的阵亡，桐人和系统这边的诸位都松了口气，没有了这个强敌的阻碍，结衣破解檀黎斗权限进行剥离的进程被大大加快了。然而在这个时候，系统心中却生出了些许，不安的念头。

一切都过于顺利了。

是的，无论是阻拦檀黎斗本身的进攻，还是对于檀黎斗权限的剥离。这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顺利到让系统都感觉有些异常，虽然系统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但是仔细想想，她觉得这事确实不正常。

虽然结衣拥有对这个世界的天然适应性，但是檀黎斗却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并且至少拥有着超过半数以上的世界管理权限。也就是说，他一个人的权限，就足以压倒包括茅场晶彦在内的所以其他权限管理者。更何况，作为第二管理员的茅场晶彦，本身还是站在他那边的。

在这种情况下，结衣剥离其权限的工作，应该是困难重重的。至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系统甚至于事先已经拟定好了剥离失败之后的紧急预案。然而，到了真正实行的时候，却比原先预想中的，顺利太多。

以檀黎斗的心计，他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吗？

或许，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可能事先对他的预估有些过于谨慎。但是不管怎么样，无论是哪种情况，保持必要的戒备和应急措施都是必要的。在面对檀黎斗这样的敌人时，无论采取何等高度的警惕都不为过，因为你完全不知道这么一个家伙，他脑子里会想出什么样的主意来。

想人之所不敢想，这就是檀黎斗最可怕的地方。

他是一个真正的狂人，而且对于自我的执念，异常强烈。你永远无法想到，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同时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会以快准狠的手法，迅速去完成目标。因此，系统绝对不敢说什么“存在即为合理”而对眼前过于轻易得到的阶段性胜利放松警惕。

因为，那完全不符合系统所认知的檀黎斗，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刀剑神域》。

然后，系统看向了那片空间之中，正在与伊光激战正酣的檀黎斗。他依然在试图修正那片系统制造的扭曲空间，然而伊光却以一种疯狗一般的气势对他不断地进行着压制，不得不说“神极限玩家”确实是檀黎斗最强大的作品，在原著之中甚至能够操纵月球作为自己的武器，对敌方造成攻击——虽然那是类似于“空想具现化”的神域能力，但是其威力依然惊人。

伊光无数次的被他击败，但是却又无数次地站起——这个被“枪兵”系统选中的男人，内心深处确实是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扭曲。不过这不重要，七大系统宿主，基本上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正常人，因此才能于亿万人之中被选中，成为七粒种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伊光不断地这样进行自杀式攻击和拖延，结衣才能心无旁骛地对檀黎斗的权限进行破解和篡改。作为系统来说，她也只能一边为自己的宿主祈祷，一边将自己的计算力分润一部分给结衣，只有将檀黎斗的权限剥离，伊光才有战胜那个家伙的可能性。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整体加持之下，“神极限玩家”模式的檀黎斗已经快要抵达“半神”这个概念的最巅峰了。虽然伊光在这两年内，借助这个世界本身的特殊性，对自身力量的领悟也是突飞猛进，但是比起已经快要突破半神极限的檀黎斗，又有相当的一段差距了。

“结衣，坚持住……”系统看了看正在和她一起进行代码演算的结衣，带着叹息的语气说道，“再坚持一下就好，我会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