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死的不是彼得，而是福迪诺。

前者明明承担了‘利剑’的职责，却最终坚定走在守护者的道路上，而后者明明与他毫不相关却自愿承担起了‘利剑’职责。

查理在那一瞬间差点忘记了福迪诺本来的样子，引入眼帘的那张脸变得扭曲、狰狞，就像是许多奇幻小说里描写的魔鬼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咬下自己的脑袋。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查理像是堕入了无尽黑暗，想要去找到一丝光明与温暖，紧接着劳伦斯·伊文中士的背影出现在了眼前，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没错，他与彼得一样承担着那样毫无人性可言的任务。

查理尊敬的那位会发现问题、找到问题、解决问题的指挥官却在安德森死后变得沉默寡言，明明知道了一切却始终无动于衷......如果不是亚兹拉着自己找到福迪诺当面对峙，至今为止的查理也会继续蜷缩在他认为有安全感的地方。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芒。

‘你真是个自私的家伙，难道不应该早就明白这种事情了吗？’

‘伊文中士沉默寡言的原因正是希望自己与亚兹能待在安全的区域！’

正如同昨夜他提出自己承担通讯兵的职责，陪同着福迪诺走上地狱一样——自始至终，G小组指挥官都没有改变，他仅仅是寻找到一条更适合守护密语者的道路。

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他疼爱着自己的部下，希望没有知根知底的兄弟在这残酷的战争中死去，但那毕竟是一种奢望。

当一个接着一个战友倒下的时候，最悲伤的难道不是一直强撑自己的伊文中士吗？

“您什么都知道，就像是全知全能一般。”查理直勾勾望着伊文，“就像是您昨夜不下达强制命令——因为您知道，就算下达命令，我也会强硬跟上来。”

“承担责任的不该只有您。”

查理的眼神逐渐透露出一股坚定。

“你们有什么必须承担责任？”伊文小声反问道，“所有的一切并非是你们的错，也不需要你们来承担什么，真正需要承担的家伙正在花天酒地......他们，该死——！”

“长官，或许是这样。”查理的信念无法动摇，“但对于我们而言，能做的事情不是逃避、不是指责，而是共同承担。这样，才算是一个人类。”

听到这句话，伊文感叹道：“你愿意相信福迪诺就很好了。”

“我们一起努力活下去。”查理认真无比道，“我希望您能跟福迪诺说——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情况，我会自己动手的。”

“......”

伊文有些惊讶，因为这句话从查理嘴里蹦出来。

要知道这家伙从安德森死后开始一直沉寂，无时无刻都在承受可怕的精神折磨。伊文不是没有承受过这样的伤痛，深知能走出来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亚兹这样将情感流露在外的家伙都不能期待他能够承受得住，然而产生固有印象的查理却挺直了腰杆从无限折磨里一步步走出来。

过程里的伊文什么也没做，就安静的等待与注视。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幡然醒悟——尽管这帮家伙中的大多数还没满18岁，以二十一世纪人的眼光来看，那还能算个孩子。

然而在这个时代里，十七岁、十八岁的青年们中有很多人穿上军装走向了战场，他们的青春没有岁月静好的校园，只有战火、鲜血、死亡、悲痛，那些听上去颇为胃疼的青春伤痛都不配与残酷战场相提并论。

每一个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蜕变，可能是几十秒、几分钟、几小时，但最晚不会超过几天的时间。

完全不需要伊文去做些什么，因为他们会被这个释放人性罪恶的战争里逼迫着成长与蜕变......至于是否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那就得看命运女神有没有关照。

“查理，你蜕变了。”

伊文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我现在就去告诉福迪诺，以及我在这里能明确告诉你——不论是我还是福迪诺，都值得你将信任全部交出去，我们会付出一切来避免最坏的情况。”

“Aye aye，sir。”

小心翼翼爬到福迪诺待着的弹坑，将刚才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伊文能很明显从这家伙脸上看到一丝欣慰。

尽管他还是不在乎密语者只在乎伊文，可这件事足以帮助福迪诺认可并绝对忠诚的长官缓解精神上的压力。

对于眼里只有伊文的福迪诺而言，没有比长官开心更令他开心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

伊文的话还没说完，402、394高地上空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破空声。

下个瞬间，剧烈的爆炸声从G小组后方传递而来。

那恐怕是日军最后的一批炮弹，有多少算多少全部砸在了目前被美军占领的301、302高地之上，爆炸产生的硝烟很快就弥漫了整个高地。

没人知道山梁的伤亡如何，马润/陆军有没有高效的使用反斜面阵地。

总的来说南北两个高地中间夹着的尖兵们还算幸运，没有遭到小鬼子最后一批炮弹的轰炸，但也不全都是好事——日军这么打光炮弹肯定不只是听个响，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注意呼叫火炮！”

伊文先用战术手语提醒查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确认这家伙是否接到命令，然后拍着福迪诺的肩膀说道：“小鬼子的炮火只要结束，你就带着查理往后撤退，日军在白天的亡命一波注定要失败，同时也会帮助我们顺利拿下中心点。”

“明白。”

伊文交代完以后往前继续爬，大致前进了两个弹坑后死盯着402高地。

五分钟后小鬼子的炮火准备停止，塔波乔山中心点方向的日军犹如蝗虫一般出现在视野之内，它们急匆匆的跑下山梁地区，目标必然是美军驻守的两个高地，以及高地东西方向夹着的唯一一条谷底。

‘已经乱糟糟的毫无战术可言。’

伊文的视野里，小鬼子就没有任何战斗队形可言，人挤人就像是羊群一般，但凡一颗炮弹落下去都能炸死炸伤数十人。

“查理，通知后方，给老子开炮，炸死这群傻逼！”

随着战术手语的传递，福迪诺立刻猫着腰回到查理身旁，并协助他呼叫了炮火支援。

“走——！”

福迪诺一把拽住查理就向往后撤退，但没有第一时间拽得动。

“伊文中士还在前面，我们得一起撤退。”查理说道。

“这是长官的命令！”福迪诺怒道，“让我带着你先行撤退。”

“中士怎么办？”

已经蜕变的查理绝不想让尊敬的长官待在这个地方殿后，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当尖兵，经验方面是一丁点都没。

“你懂个屁......！”

虽然福迪诺能理解查理——他以为伊文会在这里殿后，给他们争取一些时间，毫无经验的情况下肯定会这般认为，但值得信赖的长官可不是一般的中士，他下达的命令就没有一次出现过错误，哪怕上次尖兵任务彼得阵亡，那也只是一个遭到命运捉弄的意外。

就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伊文用尽一切努力带着彼得、福迪诺、亚兹从最危险的区域撤离，抵达了相当安全的地区，即使那样他也没有一刻放松警醒着战友们。

谁能想到脱离超过400米的距离，日军还被大量的火炮招呼之际，一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的流弹飞过来要了彼得的性命呢？

明白归明白，福迪诺还是一肚子火，刚想继续骂的时候不远处伊文的喊叫声传递而来。

“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