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机预警告诉我，这次的事情不是我能处理的！”西琳声音抬高些许，面色严肃，“我们可能会死！”

若是秉持剑士之心，面对强敌，西琳肯定不会不战而退，即便身死，也要战出威严。

可她不想看到艾弥死——要是月精灵没失忆，她不会有此恐惧，但眼下没有如果。

眼神交汇之间，艾弥的惊疑与愤怒骤然平息，她读懂了西琳的心。

剑士小姐并非怯懦之人，相反，她是敢于对苦难生活发起冲锋的真正的勇士，她的退避全因自己。

艾弥将另一只手覆盖在西琳的手背上，她看着西琳的眼睛，认真道：“西琳，这一次请你相信我，我有办法解决问题！”

西琳咬紧嘴唇，数息之后，她无奈叹息，放开手臂，“走吧。”

生死危机又如何？

跟这月精灵死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二人迟疑之时，神女虚影松开束缚的那只手已经握紧长枪，双眼之中紫芒更盛，长枪逐渐高举，星光一样的色彩也跟着汇聚。

断罪的审判即将落下时，神女虚影的动作忽然停住。

—————

“不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想杀掉这座城市的所有人，我会先一步死去！”

神女虚影的发源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黑发少女握紧拳头，竭尽全力，发出呐喊。

纱叶并未因神女的降临而失去理智，相反，她仿佛能感受到附着在自己身体上那位神明的意志。

远古的神祇，具备不可思议的伟力，弹指间就能治好她的病症，因她的祈祷而降临。

可这位神明真正想做的，却是审视世间罪恶，并予以裁断。

纱叶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这双眼睛的能力。

少女的呐喊声惊扰了神明，阿索德停下举枪的手，审视召唤自己降临的人类少女。

她满身疾病，她灵魂孱弱，她背负着他人的罪孽，她承受着不应有的苦难，她……

嗯？

在少女的记忆里，神女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尽管对方的装束与多年前不同，还遮住了最有代表性的身体特征，阿索德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神女抬眼朝远处看去，虚影身形巨大，她一圈扫视就能览遍全城，很快便锁定了熟悉之人的身影，也看到了那近乎无穷无尽的罪孽。

审判，毁灭……

神女的视线重回少女身上，“人类，汝，在威胁吾？”

神女的声音在纱叶脑海中响起，用语古朴。

“我没有。”刚才的呐喊消耗了纱叶许多勇气，此时的声音显得有些发怯，“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们罪不该死。”

“汝亦能看清罪孽，何出此言？”神女道。

纱叶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他们身上的罪孽是怎么来的，只看到他们热情地活着，活着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即便您是神明，也不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这种长句子对于纱叶来说，有点消耗脑力，要不是这几天学着艾弥她们说话，纱叶可能无法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所想。

神女道：“此世污浊，秽孽丛生，人人负罪，汝亦有断罪之权，理当明白，唯有审判断罪才是正途。”

“我没看到他们做很过分的事情！”纱叶鼓起勇气说道，“您想杀掉所有人，这才是绝对的错误，可以称之为犯罪的行为！”

“罪孽累积？吾不在意。”神女道，“此乃修正途中，必要之牺牲。”

纱叶很苦恼，她内心里有千般想法，绝不赞同神女的说辞。

罪孽之线每个人身上都有，是生来就携带的东西，他们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被神明毫无缘由的审判？说什么修正、谈什么牺牲，来自上位者俯瞰的审判，真的就是公正的吗？有考虑到凡人的生命进程中不可规避的东西吗？

再妄言逾矩一些，杀死这么多人的神明，是不是也该接受审判？

可纱叶言辞笨拙，情急之间，她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表达心中所想，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反正我不赞成杀戮之举！您以我为凭依现世，我要是死掉，您也会消散吧？”

神女表情平静，嘴唇微动，“汝不想疾病痊愈？”

纱叶摇头，道：“我的病是生来就有的，与这里的人无关，治好我和杀死他们，没有直接联系。”

“审判，亦能消解汝身之罪孽。”神女继续说道。

纱叶还是摇头，“这仍然和他们无关！这是……母亲给我治病的代价。”

“此举无法医治疾病。”神女道，“旨在培养容器，接引吾降临。”

纱叶此时已经隐隐猜到了真相，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心中想哭的情绪，道：“那不是更能说明，城里的大家都是无辜的吗？有罪的是那些奇怪的叔叔，还有……”

她没法说出莎拉的不对，那毕竟是她的母亲，让她无法释怀的母亲。

“汝非要阻拦吾之审判？”神女的目光里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纱叶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压迫感，她心底涌出想要跪地膜拜，认输求饶的冲动，但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想到这几天的快乐经历，还有艾弥姐姐，莎丽娜阿姨，玛佩尔阿姨……

少女咬紧牙关，道：“遇到不对的事情，就应该据理力争，全力阻止，这是一个朋友教给我的道理，神明大人，您认可这个道理吗？”

这个朋友指的是艾弥，昨天逛祭典时，她们遇到了流氓纠缠女性游客，西琳出手教训了流氓，艾弥趁机给纱叶上了一课。

艾弥姐姐的话，在纱叶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她不善言辞，只能拿现成的话来挤兑神明。

至于神明会不会生气，生气之后的后果，纱叶都没细想，她更不知道，阿索德在与她聊天时，随时能窥探到她脑中所想。

“呵，有趣。”

神女的长枪凝固在空中，她对纱叶说道，“汝姑且唤醒了吾对人类族群的信心。”

而此时，某位月精灵正好带着剑士小姐赶到。

——————

双泉城外的小丘陵上，多洛蕾丝坐着一块平整的石头，拄着脸颊看戏。

她的左眼前方架着一块单片镜，借助镜片的魔力，她能依稀捕捉到负罪神女的虚影。

在她身侧开了一个竖眼形状的传送门，门内的景象是坐在椅子上的灰头发女巫。

借由这道传送门，两个身处不同空间的人，也能做到及时交流。

女巫依旧在摆弄那些石板，每一块石板跌落的位置都有讲究，长河的虚影不时波动，她便也跟着作出调整，够着身体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