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已过，吃了个早晚餐，艾弥小有兴致的睡了个午觉，直到黄昏时刻才从床上爬起来，重新恢复活力。

不谐之音大抵是放弃了这次袭击，听阿芙娜的消息，连城外那边的骚扰都停下了，这些邪教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撤退到了荒野之中。

军部和暗卫的人咬住了邪教徒们撤退时的尾巴，但能取得多少战果，谁也说不准。

“所以，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艾弥捂着侧额头，略有些犯晕。

嘛回事儿啊！

如果说黑魔法协会那群人是啥都敢咬一口的失智鬣狗，那不谐之音这群人，就跟他们上次在双泉城召唤出来的那条虚空怪鱼差不多。

只看脑袋还挺唬人，计划和行动的全貌出来之后，就只能让艾弥发出“就这”的疑惑。

就这就这就这？！

花了几十年时间，从莎拉到纱叶，培养出一个降临容器，召唤来的不是什么异域邪灵，而是她的老熟人阿索德，目的就是为了搞掉她的识罪之眼？

大费周章地把她引到那片污染地脉区域，生怕她干扰计划，结果反倒是让她发现了一种处理地脉污染的新方法？

貌似很想拿到神恩书的最后一页，但被灭掉一只虚空幼虫之后，又立马装死缩了回去——

整个事件，就给艾弥一种很割裂的感觉。

这个隐藏极深的秘密组织，就像是长个两个脑子的畸形人，前进方向和步调根本就不统一。

遇到能轻松解决的对手还没什么，碰到硬茬子，就突出一个自我拉扯，互相妨碍，压根成不了事。

当然，这也只是艾弥的内心吐槽，真实情况如何，还有待调查考证。

午睡醒来，艾弥也要面对诸多问题。

首先是很多年前就跟随她的迷妹小跟班薇塔·哈罗拉，这位初代圣女就守在她的房间外面，虽然依旧维持着年轻的体貌，神色上的疲惫感却是无法隐藏的。

“艾弥姐姐，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咱们也可以好好叙旧了。”

薇塔在院落里摆了一张小圆桌，红茶点心都已备好，还准备了一瓶林泉酒庄出品的“精灵的馈赠”。

艾弥在椅子上坐下，撑起脸颊，道：“咱们姐妹上次坐在一张桌子面前，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福音教会走上正常运转路线后，圣月之灵这个初代大主教就当了甩手掌柜。

记忆里并未说明她为何离开，又去了哪里，抛下薇塔时，她甚至没有去告别，比对待丽萨还要过分。

这让艾弥有些心虚，但此时也不好表现出来。

“您都想起来了？准确来说，是五百二十九年，还余出七个月。”薇塔眨了眨眼眸，给艾弥倒上红茶，准确到月的报出了她们分别的时间。

这让靠着走廊柱子默默偷听的西琳有些唏嘘——她本来是想堂堂正正地跟在艾弥身边，旁听这次叙旧的，但是被艾弥赶开了。她又无事可做，便把自己藏在廊柱阴影里，观察二人的对话。

她并不是不信任艾弥，但心中的复杂情绪还是驱使着她做出了这种与光明磊落无关的事情。

“今年是新历522年，艾弥姐姐离开的时候，是旧历混乱时代的冬天，您离去八年后，中兴皇帝埃尔托重整帝国，正式称、帝，并颁布了新的历法纪年。”薇塔慢悠悠地说着，语气虽然平静，其中蕴藏的信息却让艾弥动容。

艾弥知道圣月之灵离开薇塔后去做了什么，这冷血无情又多情的月精灵，基本无缝衔接到了莉娅那边，亲手培养出了一位历史留名的中兴帝皇。

而且因为她隐藏了身份，与中兴皇帝有过交流的薇塔并不知道，埃尔托皇帝极为推崇的贤者老师，就是薇塔的艾弥姐姐。

……

艾弥捏了捏鼻梁根，帝国与福音教会交好多年，还不限制福音教会这种组织的发展，原来其中还有这等联系。

可是，莉娅是经历了石棺重生才熬过五百年时光的，身为凡人的薇塔，又是怎么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

艾弥叹了口气，“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薇塔轻笑，“姐姐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活过这么多年的？”

艾弥微微颔首，她的确很好奇，哪怕她知道薇塔给出的答案，可能会让她的心头更加沉重，就如同当时莉娅诉说石棺内的经历那样。

“说来也不难。”薇塔道，“纯血人类目前的寿命极限，也就不到三百年，但如果让人类进入蛇类生物那样的冬眠状态，降低身体的活性，减缓能量消耗和摄入，减少意识的活动，便能多活一段时间……我，就是这样活过五百年的，并再次与您重逢。说起来，这还是您当年传授的知识。”

艾弥心头一沉，人类哪有什么冬眠状态？薇塔说的轻巧，实则是封闭身体的窍穴，进入意识浑噩的沉睡状态，把自己的一年寿命延缓到了两三年罢了。

可这种活法，浑噩沉眠的那段时间，真的能算是活着吗？

每次从沉眠中醒来，她还能找回之前的自己吗？

这样的时间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不停经历清醒和失眠的折磨，换做是一般人，可能早就陷入疯狂，迷失自我。

“这……”艾弥手指颤动，看向薇塔的眼神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惜，“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有必要为了一次希望渺茫的重逢，做到这种程度吗？”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自己真的有资格承受这种付出吗？

这段时间旅行下来，遇到的老友，大多倾力为她付出，艾弥心中不免有些“恐难承受”的惶恐。

“我也曾问过自己是否值得，但若是为了与您相见，哪怕再煎熬数百年，也是值得的。”薇塔道，“只可惜我虽有长生之法，却无驻颜之道，时光流逝，不免会老去，如今这副模样只是短暂变化，真正的相貌……让您看到难堪的一面了。”

话至此处，薇塔叹了口气。

她真实的模样，正是之前展露出来的白发老太太。

艾弥更心酸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那时候的她没能认出薇塔的身份，这对薇塔来说，是极为严重的心理创伤。

可这位懂事的小妹妹什么话也没说，如果不是出现意外情况，逼迫她全力出战，恐怕直到仪式结束，艾弥离开，她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份重逢的喜悦与悲伤，她都打算独自承受。

艾弥够着手，想要抚摸薇塔的脸颊，擦去面颊上的水光，但最终还是拐了个弯，轻轻拍了拍薇塔的肩膀。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教会发展的很好，我都看在眼里。”艾弥艰难生涩地说着话，“你，你好好休息吧，不必再如此辛劳，也不要再等下去了……”

这些安慰的话语，在薇塔的等待面前显得极为轻飘。

可艾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是全盛时期的圣月之灵，她没有使人返老还童的奇迹之力，面对已然苍老的薇塔，她能做的，只有安抚对方的心灵。

“谢谢你，艾弥姐姐。”薇塔够着身子，轻轻拥住艾弥，“能再次与你相见，说明我这些年的等待都是有意义的。”

“你不必觉得心酸，也不用考虑太多，这种等待与再会并不是你的要求，只是我任性的结果。”薇塔的声音近乎呢喃，“我现在很满足，已经足够了。”

艾弥闭起眼睛，内心里的羞愧几乎使她流泪。

这种羞愧与心酸，和面对莉娅时稍有不同。

圣月之灵与莉娅是有约定的，与薇塔却没有。

记忆里的那个金发少女温婉柔美，聪慧知性，完全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是因为年轻时遇到了圣月之灵，便耽误终生，多承受了数百年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