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七世心中冷笑。

对方的意图分明是想要趁势将羊毛兵收拢为贵族私人武装，还要王室支付一半的花费。如此冠冕堂皇厚颜无耻，果然，这些有着王室血脉的大贵族，才是如今最大的敌人！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治理好这个国家呢？

不过，对方的提议确实能够暂时解决两个难题，而且让国库少花一大笔钱。只不过后患嘛，就有点大了。

就在查理七世沉思的时候，有人站出来反对了。

这个人居然是兰斯大主教。

这次查理七世与波旁公爵的博弈，关系的是地方领主的兵权问题，本来跟教士没有一点关系。系但是兰斯大主教仍然当了出头鸟。

因为他是当今教会体系中，并不多见的，那种仍然怀有热情与理想，愿意贯彻七圣教义，并以此教诲世人，希望创造一个更好世界的人。

“陛下，我不同意波旁公爵的建议。罗德里戈必须被处死。那些犯罪的羊毛兵，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审判庭的调查已经清楚了。罗德里戈并没有勾结邪教，崇拜邪恶的罪行。只要国王殿下宽恕他的罪行，事情就解决了。”波旁公爵辩解道。

“审判庭确实不会处置一个与邪神无关的普通人。但是罗德里戈犯下的其他罪行，是你一句轻如羽毛的‘宽恕’，就能解决的吗？”兰斯大主教瞪着波旁公爵，怒气勃发，“罗德里戈是个残暴无情的刽子手，披着人皮的野兽！他犯下无数令人发指的罪行，就说去年，在圣罗曼-勒贝，他就指挥佣兵屠杀了数百难民！”

“呃……”波旁公爵尴尬的语结了。

他的确不在乎罗德里戈手上沾满的浓重鲜血。死几个贱民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有高贵的公爵的利益重要？

但是这种事情真拿到台面上说，仍然是要受到广泛谴责的。

见波旁公爵被怼得没法反驳，乔治宫相向马友夫挤眉弄眼，一脸敬佩：“侯爵阁下，您果然手段高超，居然拉拢到了兰斯大主教。”

马友夫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其实也很奇怪，不知道兰斯大主教为什么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波旁公爵。这位先生地位超然，要拉拢他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这次的议题他也不是利益攸关方，所以马友夫并没有尝试说服他站在自己一边。

这时候，兰斯大主教从衣兜里拿出一叠小册子，摆在桌子上。

马友夫这才恍然大悟。

这些传单都是他雇佣埃拉尔写的。那个巴黎大学的高材生文字天赋很高，写起煽动性的宣传册子来，很有一手。

马友夫让他写了许多呼吁严惩羊毛兵的小册子，在巴黎各处散发，上面尽是些耸人听闻的话语，比如什么“震惊！一佣兵竟然能在强奸八旬老妪后，载誉而归”之类的。这些用夸张甚至戏谑手法记述羊毛兵恶行的小册子，迅速在巴黎城大街小巷传播。

由于埃拉尔在文章最后，总会加上一句类似于“据不可靠消息透露，虐杀四位孕妇的皮埃尔，将以优厚的待遇加入十字军，为七圣的荣光而战”这样有效治疗低血压的结语，所以迅速激起民愤，一时间整个巴黎城议论纷纷。

巴黎有城墙保护，没怎么受过羊毛兵骚扰，但是谁没几个住在小村镇的亲朋好友呢，谁能一直待在城里，不出去走亲访友，工作谋生呢？

对羊毛兵的深恶痛绝，是有广泛民众基础的。

如果御前会议上查理七世真的饶过了罗德里戈，马友夫会立即在巴黎城投下一颗火星子，引爆市民们的愤怒，挟汹汹民愤，来让查理七世改变主意。

当然，这只是最后的应急手段，马友夫不会轻易使用。

他知道贵族们不会轻易被这些流言影响，所以重点仍然放在用利益拉拢更多盟友上面。没想到，兰斯大主教居然被这些小册子影响，改变了中立的立场。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波旁公爵，兰斯大主教依然火力全开：“七圣曾经教导我们最基本的道理：惩处邪恶，弘扬善良！如果为了眼前的利益，连那些羊毛兵的罪孽都可以轻易饶恕，还有什么资格管理、教化人民？殿下，您可是七圣在人间的牧羊人……”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涉及到君权神授的问题，似乎在暗示查理七世，要是他不遵照七圣教义惩处犯法的羊毛兵，就没有资格当这个国王。

被这般指责，查理七世心中升起一股恼怒，他勉强控制住情绪，说道：“大主教，现实中面临的困难，可不是念诵两句七圣教义就能解决的。”

“殿下，君主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总是做人人都能做到的简单事情，而是他能够克服困难，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面对困难时，您千万不要生出胆怯之心，而是勇敢的面对！”

兰斯大主教这番道理，确实正确，但是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劝说很没技巧，就像是泛黄羊皮纸上的陈词滥调，只会让人厌烦，没什么说服力。

见查理七世露出有些不耐烦的情绪，马友夫接过话题：“殿下，我同意兰斯大主教的看法。赛里斯有句名言：君王只能骑在马背上征服国家，却不能骑在马背上治理国家。现在法兰西已经进入久违的和平时期，您的思路也应该变换一下了。

您最初解决羊毛兵的方案，是将他们全部招募，然后作为王室军队派去马格里布参加十字军。这样的策略在注重效率，一切以赢得胜利为前提的战时，确实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没打仗了，这么做就有些不妥了。法兰西人民现在需要和平安宁的生活环境，需要良好的治安，需要国王与法律能有效够惩处罪犯，保护他们的生命与财产。如果人民知道，就算是犯下无数重罪的羊毛兵，也能够获得国王的宽恕，并招募成为光荣的十字军战士，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们还会遵守法律吗？您的统治，还能安稳无恙吗？”

马友夫抛开道德，从国家治理角度谈论羊毛兵的处理问题，查理七世立即就听进去了。这是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他必须慎重考虑。尤其是考虑到这还是一个奇幻世界，万一因为他的决策，败坏了人心，从而催生了一批无视法律与秩序，想着“反正只要自己本事够大，就算犯了罪也能被国王赦免”，然后四处搞破坏的职业者，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波旁公爵见查理七世频频点头，非常认可马友夫的言论，不禁暗叹：“不愧是巧言大师马友夫，真是难以对付！”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布列塔尼公爵，希望这位有“智者”之称的同伴能够站出来。

布列塔尼公爵干咳一声，问道：“侯爵阁下，按照你的意思，要对数万羊毛兵的罪行进行清算，是吗？”

“是的。重罪处死，轻罪处罚。如果交不出罚金，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赎罪。”马友夫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方案。

“我很怀疑，你是否能做到。”布列塔尼公爵指着会议厅里块头最大的一个人说道，“羊毛兵是一个困扰法兰西很久的历史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战争造成的罪恶。曾经正直高尚的骑士，有许多因为生计困难，而不得加入羊毛兵。比如那位被奉为法兰西第一勇士的拉海尔。还有曾经拯救了法兰西的英雄——布列塔尼之鹰盖克兰元帅，也当过羊毛兵。你要怎样处置这些当过羊毛兵，但是功勋卓著的贵族？”

“智者约翰果然没有辜负我！”波旁公爵暗赞。

这番话可谓直指痛处。查理七世如果为了国家稳定，要处置羊毛兵，那他拿那些曾经当过羊毛兵的贵族功勋怎么办？

一并处置吗？

波旁公爵求之不得。

那样做，必定会引发整个贵族阶层的不满，进而动摇他的统治。

归根结底，这个国家是依靠贵族来治理的，而不是那些猪羊一样的平民。

第三百一十八章 股份制，新公司

拉海尔不喜欢这种耍嘴皮子的场合，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被布列塔尼公爵点名以后，他却忽然开始行动。

他如小山一般的雄伟身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几步来到查理七世面前。

在波旁公爵从得意到惊讶的表情变化中，拉海尔扑通一声，单膝跪地，然后开始声泪俱下的诉说自己当年的不堪经历。

什么为了报效国家散尽家财招募军队，什么与英格兰人作战流尽了鲜血，什么时运不济一败再败，为了维生不得不干起了抢劫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