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模来看，这只是一场小的不能再小的海战失败，无法影响大局。双方的海军规模都在五百艘以上，损失五艘又算什么呢？

但是马友夫却从中察觉到了战况的变化。在之前数个月一直没什么作为的穆赫兰舰队，很有可能要开始夺取马格里布东部沿海的制海权了。

马友夫之前就听现任热那亚总督里纳尔多提起过，之前从从埃及购粮返回热那亚的经历。途中他遭遇过穆赫兰舰队的袭击，对方的火炮在预言法术加持下所拥有的精准度，让人印象深刻。

如果威尼斯的舰队里，没有能与之匹敌的施法者，那多半要遭。

到时候，因为海上交通线被袭击，必然导致东路十字军的补给出现问题，战局也会急转直下。如今意气风发，即将兵临突尼斯城下的西吉斯蒙德，恐怕好日子没几天了。

马友夫意识到，西线的静坐战争，是时候结束了。

不过呢，与满脑子狂热宗教思想的欧洲人不一样，虽然这场十字军南征马友夫是首倡者倡，但是他并不热衷于和穆赫兰教徒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马友夫早已看透两大阵营内部都是矛盾重重，每一方都各有小心思的本质，所以他早就制定了外交与军事并重的行事方针。

现在要展开行动，也不一定就要去打一仗。马友夫觉得，可以尝试先派出一位使者，与奥斯曼王子和马穆鲁克将军谈一谈，看看大家能不能私底下达成一个各取所需的协议。

于是，第二天上午，一支打着巴尔公爵旗帜的使臣队伍，从奥兰港出发，沿着海岸一路向东，花了一整天时间，抵达穆斯塔加奈姆。

这支人数五十的使臣团，领头人是伯纳德·德·尚布隆德。

这位被马友夫取了个“三德子”绰号的年轻人才，出身自一个骑士家庭，是家中的三子，从小被父亲安排了弃武从文的道路。他从博洛尼亚大学毕业后，进入教会，成为朱文尼尔的助手。后来因为表现出色，一路晋升，最后被朱文尼尔推荐到马友夫身边。

伯纳德一直在给马友夫担任“首席秘书”的工作，辅助他处理各种公务。尤其是在薇拉被任命为“马格里布发展改革委员会”的会长以后，伯纳德就接过了这位前任秘书小姐的所有工作——当然，晚上的工作除外。

鉴于之前马友夫在普罗旺斯的时候，鲁昂的外交事务经常都由伯纳德处理，替马友夫接待了不少来访的各国贵族，所以这一次，马友夫也将外交重任交给了他。

伯纳德不仅精通法律，而且在大学期间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修辞学的成绩非常好，在繁华的意大利游历过，也与经商的穆赫兰教徒打过交道。

身在奥兰的马友夫，身边就他一个人才，最适合干这份外交工作。

驻守穆斯塔加奈姆的里什蒙元帅特地见了伯纳德一面。

后者将马友夫捎来的两瓶上好的波尔图葡萄酒奉上以后，里什蒙元帅顿时喜笑颜开。他在穆斯塔加奈姆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无聊。这座小城防御坚固，而且有整整一万守军，马穆鲁克人根本没心思进攻。

为此，里什蒙元帅天天长吁短叹，念叨着“再不打仗，突尼斯都要被德意志蛮子攻下了”。如今有了巴尔公爵送的两瓶好酒，他心中的怨气总算少了很多。

看到里什蒙元帅舒展的眉头，伯纳德松了口气，趁热打铁的询问，要去和穆赫兰人谈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还是第一次来马格里布，与穆赫兰人打交道的经历，还没你多。我甚至分不清贝都因人和柏柏尔人的区别。实际上，要不是巴尔公爵大人给我们这些将领讲解过穆赫兰世界的情况，我现在仍然管那些包头巾佬全都叫撒拉森人。”

伯纳德苦笑。

出身布列塔尼的里什蒙元帅，用带着浓厚口音，一点也没有宫廷腔优雅感的法语，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随后，他突然一拍额头，恍然道：“对了，前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看守东侧城墙的一个十人队，发生了炸营事故。有两名士兵声称自己听到了龙吼声，吓得四处奔走喊叫，慌乱之中，有一名弓弩手从城墙上摔下地，砸成了肉饼。第二天我亲自审问了那两名士兵。尽管被鞭子抽得像一块烂猪肉，他们也坚称自己听到了龙吼，甚至还在七圣雕像前起了誓，保证自己没说谎。”

“元帅大人，您认为他们没说谎？”

“看起来不像。只不过两个乡下农民出身的士兵，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龙吼。所以我认为，龙是没有的，但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很可能是有的。”里什蒙元帅眯起目睹过无数厮杀的眼睛，“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种巨大的生物，就存在于穆赫兰的军营里，是敌人用来对付我们的秘密武器！”

“多谢您的提醒，元帅大人。我去与敌人交涉时，会多加留意这方面的信息，争取找到那种神秘生物的踪迹。”伯纳德颔首道。

“我会让桑特莱耶保护你。”里什蒙元帅拍拍伯纳德的肩膀。

此次十字军南征，法兰西也是名将精锐齐出。除了里什蒙元帅外，擅长防御战的迪努瓦，以及拉海尔和桑特莱耶这两位法兰西数一数二的勇士，也都披挂出征。

如今迪努瓦和马友夫麾下的托雷斯一起，在防守阿特拉斯山脚下的穆罕默迪耶城。而拉海尔和桑特莱耶，则在里什蒙元帅身边效力。

暴脾气心思粗的拉海尔，显然不适合外交工作，所以里什蒙就将桑特莱耶派给伯纳德。万一遇到了危险，凭桑特莱耶的实力，也能保着伯纳德逃回来。

第二天早上，告别里什蒙元帅，人数变成五十一人的使臣团，出城后打着白旗继续往东，很快被一队巡逻的马穆鲁克骑兵发现。

伯纳德用阿拉伯语通报了自己的意图后，就被马穆鲁克骑兵引回大营。

在豪华大帐篷里，伯纳德遇到了指挥马穆鲁克军队的大将穆斯塔因。

让人惊奇的是，对方居然是一个兽人。

只不过与被葡萄牙人带到巴黎去参加百年战争的那些黑兽人不同，伯纳德眼前的兽人肤色要浅得多，呈现出独特的棕色，兽人五官特有的粗鼻孔、大嘴巴、露在外的獠牙等特征，要淡化不少。

这一定是个文化人。

伯纳德心中生出第一印象。

穆斯塔因察觉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来自尼罗河上游的高原，我的族群叫做高地兽人。与那些生活在丛林与平原的绿皮同类，还有那些受到邪恶力量污染的黑皮同类不一样，我们高地兽人，是文明的种族，历史一样十分悠久，甚至能追溯到公元前一千年……”

穆斯塔因说自己来自一个名叫“埃塞俄比亚”的古老帝国，也信奉七圣，只不过教派与七圣教大为不同。如今帝国早已衰落分裂，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民。穆斯塔因小时候只是个在边境放牛的牧民，被奴隶商人轻而易举的捕捉，然后贩卖到北方的埃及。

最终，他凭借远强于人类的体魄，和远强于兽人的大脑，成功从一名普通奴隶士兵，成为一名身居高位的马穆鲁克贵族。

听了穆斯塔因的介绍，伯纳德惊讶不已。

之前他与巴尔公爵闲聊时，就曾听对方提起过，所谓的约翰王传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旅行者们对埃及南部一个七圣国度见闻的以讹传讹。那其实是就一个非洲国家，名叫埃塞俄比亚。居民全都是兽人，虽然信奉七圣，而且历史悠久，但如今力量并不强大。

如果欧洲人指望和他们前后夹击穆赫兰人，恐怕要大失所望。

马友夫已经不需要靠“神秘的东方来客”这个身份招摇撞骗，遇到心情好的时候，也就顺口给欧洲人科普一下地理知识。免得还有蠢货想要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约翰王传说向东探险，最后白送了性命。

“公爵大人说的居然是对的！赛里斯人的见闻远胜于闭塞的欧洲。”伯纳德心中感叹，同时为自己曾怀疑过公爵的言论，感到十分愧疚。

经历了约翰王传说破灭的短暂错愕后，伯纳德开始履行外交官的职责。他先为穆斯塔因奉上一份甜蜜蜜的礼物——十罐麦芽糖，一盒白糖，然后道明来意。

穆斯塔因打了个哈哈，说道：“有关战局大事，我们晚上欢迎宴会时再聊吧，尊敬的使臣，你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刚刚进入九月，天气依然炎热，你们从奥兰一路赶来，肯定又累又渴又饿了。”

伯纳德只得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