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上面要覆灭所有子民灭口...所以我向上面祈求,只拿走部分子民的命。”
“那部分人也包括你?”
“君主自然要与子民同死。我赴死,子民才有勇气。”远吕道。
“你发起了对稻妻的宣战,就是为了也死在战场上?”
天边的雷霆已经消散了,厚厚的雪雾被清空,大雨过后,冲刷一切,天空剔透而干净,海岸线透出几点灿金。
要天亮了。
“是的,是这样。那是我最好的结局。”
远吕缓缓地直起身子,熏黄的日光映在他身上,浑身懒洋洋的,他看着那渐渐出生的冬日,道:
“我逃了一辈子,魔神战争我也逃了,我这一辈子都在逃...
但我也不想逃了,凡人,我很感激你,能在四百年后又杀了我,不然我那被污秽侵蚀的残魂,会无休无止地逃下去,会无休无止的诅咒下去,那太狼狈了。”
“能死在宿敌的手上,对于武者来说,是一种荣誉。”
清野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半身都罩在灿金色的光辉中,那双蛇瞳微微眯起,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
清野并不尊敬他,因为他们是敌人,但清野也不厌恶他,因为这一切都结束了。
“你还剩多少时间?”
“在大日初生后——我就会被神樱树净化。”
“那有没有兴趣干一杯酒?”
“酒。”
远吕羽侧过身来,他略显诧异地盯着靠在石头上的清野,终于是问出他那一直好奇的问题,“你烟酒不离身吗?你怎么活过五百年的?”
“...取暖用的清酒而已。”清野雷鸣眼皮轻轻抽了抽,他从和服内衬中取出了一小酒带,晃了晃,里面还有一小半。
“在太阳升起前,与旧友干上最后一杯,是凡人的幸事。我的家乡有一句话:‘一切都在酒里’”
清野雷鸣说这话时,银色的眸子干净又纯粹。
“呵...把敌人当旧友么...罢了罢了。”远吕氏轻轻笑了笑,
“你这凡人还是有趣——你把你那刀拿来。”
“刀?”清野愣了愣,拾起了脚下的蛇切,递给了远吕氏。
远吕氏接过杀死牠的那柄刀,打量了一番,缓缓地拔开鞘,抵着刀刃,在手掌心间一划,顺着胸膛刺了下去。
大蛇的鲜血流淌而下,深红色的血液瞬间侵润刀身,诡异而又瑰丽的花纹在蔓延,长长的蛇纹镀在了蛇切边缘。
[你获得了大蛇之心(魔神级)]
[圣遗物:神切]
[纠缠数百年的命运今日消散,昔日崇神将自己的一生纂刻在了刀上,刀剑述说了牠的一生]
“死后总要留什么东西在世上,我把我的珊瑚给了子民,就把我的心送给稻妻吧。”
远吕氏将神切丢回给了清野,清野一入手,只觉得冰凉剔透,浑身的意气都被调动。
“把酒拿来——我们干一杯,赶在黎明破晓前。”
他道。
天空中先是微微吐出几点鱼肚白,昏暗的夜空慢慢剥离,光线撕扯着残云。
清野将一只水壶的水倒空,再把酒带里的酒腾了一半进去,把酒带抛给了远吕氏。
“你打算敬什么,我听说稻妻喝酒要有敬酒词。”
清野眸子垂下,他顿了顿,
“你将子民带出了深渊,让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太阳...那我就敬今天的日出吧。你呢?”
“我要敬永恒的乐土。”远吕氏道。“很美好的理想。你们的神很美好。”
“好。”清野笑了笑,他举杯,“大蛇,为了永恒的乐土和今日的日出,干杯。”
“凡人,为了永恒的乐土和今天的日出,干杯。”
在大雪初霁中,在苍茫白色中,在冬日初生中,他们举杯对饮。
正如清野所说的,一切都在酒里了。
——
大蛇离去了。
[清野,他走了]
清野雷鸣眨了眨眸子,他终于是感受到了永恒的疲惫,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消散,紧绷的弦一断,世界都子在他的面前倾覆。
他刚才,其实一直在强撑着。
柱国永远也不会露出无力的一面。
可现在他心脏孱弱而无力地挣扎着,艰难无力地供给血液,肺部抽搐着,他咳不出来,气管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剩下出的气,他颤了颤,终于是咳了出来,全是血。
那一刀彻底伤害了他的身体。
[清野!清野!清野!]
【清醒过来!你不能在雪原上睡过去!】
人理在耳边疯狂地在耳畔警告着,但他已经听不到这些了,视线迅速昏暗,手中的酒壶摔在了地上,酒水散落了一地。
他徒劳而无力地栽落于地,溅起雪花纷飞。
崇神的诅咒彻底消散了,稻妻的污染只剩下坎瑞亚了。
倒在地上,清野雷鸣听到了雷鸣的声音,轰隆隆的,这是冬日的第一道雷鸣。
他的家乡有一个节气,叫做‘惊蛰’,是在冬春之交间,说的是一道雷鸣,惊醒了山野中蛰睡的生灵,于是春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