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饮酒。
明明未曾见过,但影却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真是爱喝酒啊。
影推开了橱窗,橱窗里的东西也不算多,一张用久了的弓,还有几套平日穿的和服,橱窗里面还有一个小抽屉,上了特殊的锁。
说是锁,倒像是结界一类的东西,一开便会自动销毁,
影打开这锁并不吃力,这锁似乎并未对她设防。
里面全是些文件和书信,大多都是公事,足足有一两百封,这个老头哪怕退休了也在操心稻妻的事,影一封又一封地拆开看了。
清野的字迹很整洁干净,很认真。
他处理的事情很杂很乱,社奉行与勘定奉行闹了矛盾,他写信去调解,稻妻士兵粮食供给不足,他自掏腰包去解决...大到一国政策,小到烈士遗孀的赡养。
他是真的热爱这个国度。
这一百年来,柱国未曾给影写过一封信,但他想说的全部话,都写在这些公务中了。
其中有一封信的署名,让影有些在意。
【国崩】
影读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这似乎不是稻妻人,她印象中从未听说过这个。
信里的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杂事而已。
影将信放下,这些也一并埋了吧。
她靠在窗边,冬日的日头很短,暮色开始四伏了,那株柏树的剪影摇曳散乱,柱国府的侍从们已经挖好了坟冢,就等着影出来埋葬了。
柱国居室旁边是偏房,偏房没有封锁,侍从们可以进出,所以里面的物件差不多都给搬空了,落日的余晖覆盖在榻榻米上,冬日的太阳慢慢地在窗棂中央坠落,顺着那窗向外看,可以看见长阶尽头的天守阁。
‘晚饭过后,他会去偏房,对着窗户静坐半个时辰’
‘他是在思念您,鸣神大人。’
白袜踩在塔塔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影打开了那扇窗,冬日的余晖照在了她的和服上,暖洋洋的。
她跪坐在地上,托着腮,看着那刹阁楼。
太阳在影的身上慢慢坠落,随着时间的偏移,松柏的影子也顺着古墙攀爬,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日光消去,树影落到影的面颊上时,天完全黑了。
“影,你完完全全出问题了,我将代替你,替你执行你最初的意志。”将军道。
“嗯。”影轻声道。
影的身体的确出问题了,或者说,她对自己所追求的永恒之道头一次产生了迷茫,而雷电将军是她自己为自己立下的束缚。
沉默。
月色慢慢西斜,庭院里安静一片,偶有深巷尽头传来一两声犬吠,很快就泯灭在了夜的缄默中了。天守阁的影子也快要坠落在黑暗中,影始终跪坐在窗前。
“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思念他。”影道:
——“我在思念清野雷鸣。”
影在思念清野雷鸣。
正如百年来清野所做的那般一样,在黄昏的尽头,在午后,在每一个夜色降临前的傍晚,来到这僻静的小屋,在窗边坐下,安静地注视着山峰上的阁楼。
直到霞光彻底消散,日色褪去。
“所以呢?”
“我想继续思念他。”
“你不必思念零点三秒的雷光,永恒留不住须臾的生命。”
“所以。”
影缓缓地站起身来,深紫色的振袖间垂下一柄薙刀来,她侧过头来,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凝视着她自己的脸庞:
“我要杀了你。”她对自己道。“杀了永恒。”
“可你杀不死我。”
“那我们便永远地厮杀下去吧。”
“为什么?”
“这是那须臾的雷光...用一生告诉我的道理,我该许诺给国民的不是永恒的净土,而是每个须臾瞬间的梦想。我不想让他失望。”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直到雷回来。”
——
暖暖的阳光穿过湛蓝色的窗帘,熏风吹拂着几团毛茸茸的蒲公英,那些花团随着光点一起在空中飞扬,最后缓缓地落到了地板上。
清野缓缓地睁开眼睛。
受了重伤,他刚刚又昏睡过去了。
“哇啊啊,老粽子你起尸了吗?”
说这话的,是床畔那个金发女孩。
她白嫩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压着修身的白裙,裙摆剔透而淌着暖暖的阳光,少女一只手托着腮。
许是困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是伸展在冬日暖阳下的金毛猫咪。
“真没礼貌。”
清野道:“我这叫做起床...你一直守在这里?”
“我来找你的时候你睡着了,就等着咯。”荧活动活动胳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哪知道某人是个懒虫,睡了这么久。"
“你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