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莲的视线是看不到喜多川祐介的，所以听到这话之后才开始动作。铃原露露那边他倒是能够勉强看到，对方早就已经画好收笔了，不过既没有打扰喜多川祐介也没有打扰雨宫莲而已。

保持几个小时不动，雨宫莲基本上感觉全身都在发麻，随便动一下就能把关节扭响。一时间雨宫莲随便活动活动手脚，听着都像是武人在热身。

“祐介你画完了吗？”雨宫莲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问道。

突然之间雨宫莲直接性质地若有所感，扭头看向铃原露露，发现对方正睁着大眼睛兴致勃勃地对着他猛看，有那么点刚才以构图的眼神看他的意思，但又不尽相同，不过都看得很认真就是了。

哪怕雨宫莲转过头去，视线和铃原露露接触到一起，对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对雨宫莲笑了一下，该看继续看。

雨宫莲不是怕羞的人，但是被铃原露露这么盯着，还是颇有些不自在。

对视了两秒，还是雨宫莲主动转移了视线，看向喜多川祐介。

和铃原露露的洒脱和轻松不同，喜多川祐介虽然停了笔，不过眼睛还是一直看着自己的画，眉间紧锁，似乎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祐介？”雨宫莲发现喜多川祐介似乎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又叫了他一声。

“唉！半成品而已，但是没办法继续画了。”喜多川祐介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由于外界环境的干扰，学校画室这种地方条件还是太差了，在灯光设施不达标的时候，一天总有那么十来二十分钟，室内的光照会处于无论开灯还是关灯视觉都大受影响的时段。

这样的视觉拖累把喜多川祐介从专注的状态中强行拖了出来。

好在人物画已经大概完成，但是后续涂改和背景没有完成，这对于喜多川祐介来说和失败作没什么区别。

昼夜交替，光照改变，心情也受到影响，虽然只是半成品，却也没办法继续画下去了。

喜多川祐介反思了一下，他在雨宫莲身上获得的灵感比想象中还要多，或者说，他从雨宫莲身上感受到的气质和神髓有些过于复杂，这导致了喜多川祐介有很多处想要细致堆叠的色彩，光色调色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这就麻烦了，一下午的时间如果不够的话，双方都是学生，很难抽出更多的空闲时间来作画。哪怕喜多川祐介是艺术特长生，哪怕他再怎么痴迷艺术，但也不会因此违抗正常上课的时间，校规校纪他还是遵守的。

至于周日，雨宫莲早就跟他说过周日已经排满了，腾不出空来。

这样一来难不成只能等放假？黄金周刚过，下个假期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印象派作画倒也并不是一定得对着人画，只要画师的脑中还残留着清晰的印象，无论对错，其实都是可以继续画的。倒不如说，有时候印象和真实出现偏差说不定更好。

可是喜多川祐介总觉得自己还没能将雨宫莲全部映入眼中，目前所感受到的一切，作画足够，但想让喜多川祐介自我认可，还是差了点。

喜多川祐介还在为下一次能够好好作画而苦恼着，雨宫莲则是终于缓和了一下发麻的身体，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铃原露露那边，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然后得到了观看许可。

雨宫莲好奇的看向画布，铃原露露画得快，也不知道是率性而为还是没怎么用心。当然人家今天会来画人像属于心血来潮，雨宫莲在看画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意外的还不错？

就是......

雨宫莲看着眼前这幅人像，表情有些怪异。

就是这画里的雨宫莲看着太纯良了些，和他本人不太像。

当然，和本人有所差异，也是印象派的特色之一。印象派绘制的画面，是画师认知的体现，这种认知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画师脑补的。而无论是抓住了真实还是纯粹的脑补，都一定是片面的。

就片面的印象放大构成整体，那份源自真实的不真实，就是绘画者想表达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观众去尝试读懂这份表达，便可以算作艺术得以体现。

铃原露露画的人像笔触简单，色彩明亮，背景饱满，看着画中人物不像是在下午时段，反而像是身处清晨。画里的雨宫莲笑容干净，眼睛澄澈，体态很是悠闲，像是......嗯......像是个刚放学的高中生。

还是那种十分单纯，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以写实而论，谬之千里；以画作评价，倒是幅不错的作品。

更多的专业性评判雨宫莲也不懂，总归是看着挺顺眼的。

“怎么样？雨宫桑。”铃原露露眨巴着眼睛凑过来，对雨宫莲的评语有些期待。

可是雨宫莲哪有什么评价，这画就是铃原露露随性之作，往高了捧造作，往低了贬过分。雨宫莲凭印象推断，感觉这个女生也不是喜欢听马屁的人。

“嗯,感觉......画得比我本人要好看。”雨宫莲打了个太极，直接转移话题。

“哪有啦~气质上就差了很多的。”铃原露露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笑着说道。“不过之前刚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想雨宫桑如果是这种感觉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就照着想象画出来了。”

“说起来，在画画的时候，明明雨宫桑没有动，但总觉得雨宫桑身上的感觉一直在变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明明动作上没有变动，却还是让人想推翻原本构图的情况。”铃原露露猫着嘴，颇为认真的对雨宫莲说道，这大概算是她对雨宫莲作为模特的一点点评。

不过认真不到三秒，铃原露露又笑了起来，俏丽地说道：“所以我就偷懒啦~”

“我们去看看祐介的画吧，就算是祐介这么投入的时候也不多见的，应该会很厉害。”铃原露露兴致勃勃的说道。

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喜多川祐介的画布前，此时的他虽然停笔，不过视线依然没有离开自己的画布，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很多东西。

雨宫莲并未出声打扰，而是默默地看起了喜多川祐介的人像画。

第一眼看去，尽是黑与红为主色的厚涂。

同样是靠墙站姿，同样是微笑，同样的侧头观望，喜多川祐介笔下的雨宫莲，却是半点也不纯良，眉宇之间更多的是几不可察的睥睨与傲慢。

这张画里雨宫莲的眼睛是红色的，色调昏黄，光照明暗交替，背景没画，但是辅以油彩，给人以冲击性的视觉差异，搭配颜色之中的傲慢味道，显得有些不羁且狂气。

这是一幅和铃原露露的作品截然相悖的画作。

傲慢......吗？

雨宫莲看着这幅画，细细品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

倒不是觉得荒诞，雨宫莲自我剖析得还是挺深刻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确实很傲慢。

这份傲慢是雨宫莲的侧面，而且还是他藏得比较好比较深的一个侧面。

印象画就是抓住一瞬的印象加以完善，不过喜多川祐介抓住的居然是这样的印象，倒是非常出乎雨宫莲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