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宫相又擦了擦眼角,“同时我也要感谢你们对吉尔的照顾。”
嘶——布兰度一惊,这是在指责自己挖了宫相派的墙角?吉尔可是说过,他手下的部队实际上是宫相的私兵的,如果没有他的许可,这支重金打造的部队可没法调去奥尔良前线。
“哪里,哪里。”男爵却笑呵呵地接了茬,“吉尔是个很好的孩子,不愧是比布锡考特元帅还要年轻的受封者”
嘶——布兰度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掉。男爵从来不会用高过布锡考特来称赞别人的,更别说是吉尔……
他忽然就明白了很多,然后,心里有些发酸,只看着男爵花白的鬓角在他眼前晃一晃的,真心假意的笑混在酒里都喝了下去。
就算布兰度向国王下跪,被廷臣们不怀好意地围观,都不如男爵和宫相在这里的对坐饮酒曲意逢迎来的委屈。
但他没法掀桌离开,没法放弃男爵的好意,因为他现在所求的东西太多了,就像救出俘虏的他反而落入了法斯托夫的掌控时一样。
布兰度只能倒上酒,朝满面潮红的男爵轻声说道:“我们一起,敬宫相大人一杯吧。”
醒来时大概是夜晚,布兰度朝头顶的帷帐猛地伸出手。
“你醒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着。
布兰度偏头,少女穿着宽松的衣服,绾着蓬松的金发,坐在月光里。
她探出手臂,轻柔的衣带勾出窈窕的曲线,然后一杯水递到了布兰度身前。
“别怕。我在这呢,布兰度先生。”
看了下她脚下踩着的名贵地毯,布兰度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是不是睁眼的方式不对?
33.在三个鸡蛋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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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毯的绒毛刺得脚心痒痒的,贞德缩回腿,伸手轻轻地搔了搔。
布兰度用水润了润喉咙,问道:“之后,怎么样了?”
“科尔大师说你过于操切了,身体本来还没有大好,就又去做了那么多事。国王就把你留宿在城堡里咯,这里原本是王后的寝室。”
头稍有点痛,不过布兰度还是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既然国王的岳母约兰德夫人举起过叛旗,以国王的性子,王后恐怕在宫廷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只能像国王手中的花瓶一样任他摆设。
他慢慢地坐起来:“让娜,不是这个。”
贞德便从凳子上起来,坐到床边,在柔软的床垫上压出一个凹坑。她抽起布兰度的枕头垫在他背后,一边说道:“宫相那边,男爵告诉我说,他答应派出六百人的部队加入远征,但是一定要让吉尔拿下头功。”
“呵。”布兰度松了口气,向后倒在枕头上。
然后他的脑子渐渐地活泛了起来:“让娜,你一晚上都在这?”
贞德点点头:“当然,我还用了王家浴室。你看这地毯,夏洛特说是从波斯运过来的,还有凳子,凳子上都铺着软垫,我可以在这坐一整晚的。”
“你今天才被刺杀,我不放心。”少女最后说道。
布兰度的头又痛了起来:“你的名声……我的圣女大人啊。”
“军营里那么多天我都住下来了,现在你的安全更重要。”贞德无所谓地说着,“反正主在天上注视着我,我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布兰度真想这么问一下,但他用尽了自制力,终于忍住了。
“坐一晚上也太累了。”布兰度迟疑地说。
“你在邀请圣少女同床共枕?”贞德带着一丝狡黠问道。
“不,我只是客气一下。”布兰度断然说道,“让娜,你坐吧。”
“真不见外。”少女哼了一声,伸手抚着布兰度的头发,“你啊……”
布兰度摆摆头:“怎么了?”
贞德金色的双瞳像是深夜里的星辰,久久地望着他:“你现在很焦虑,布兰度先生,比之前的每一分钟都要焦虑。”
布兰度不说话,权作默认。
“我认识的布兰度先生,他很骄傲,虽然骄傲得很小心,但是那种骄傲的纯度,就连拉海尔将军也比不上的。您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我难受,请说出来吧,让我分担一丝一毫也好,我不能在您陷进泥潭的时候,只顾着站在干岸上,干干净净。”
“唉……”布兰度长叹着。
然后他微微地动了下嘴唇:“监视?”
贞德笑着摇头:“没有监视,先生。这个宫廷里只有科尔大师的能力超出我的预料,但他今晚也被吉尔拉走了。我在这里,这里绝对安全。”
布兰度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他抿了抿嘴:
“我在想,乔治·拉特雷穆瓦耶总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的。他这种人就是螃蟹,锅里的螃蟹,不因为脚下的煎灼而设法逃生,反而还为统治着锅里的其他螃蟹而洋洋自得,一旦有别的螃蟹想爬出去,他还要钳住你们的脚,把你们拽回锅里来。”
贞德掩着口笑了笑:“很幽默呢,布兰度先生,可他现在不是支持我们了么?”
布兰度摇头:“暂时的。他只是看到国王下定了决心,又看到我和男爵表示臣服,不想逆这股风头,于是就变换了立场来捞一笔功劳。”
“可吉尔始终是个根基浅薄的元帅,你,布萨克元帅,拉海尔,还有在奥尔良的迪努瓦,他们的功劳是夺不走的,到时候宫相的地位必然受到挑战……他会明白过来的,今天他高价卖给我的,是明天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
贞德笑着点了点头:“很聪明,布兰度先生,但这不是你焦虑的原因。”
布兰度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我今天向国王低头,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利益,他可以帮我们前进。”
“我向那些廷臣低头,他们只是一群没头脑的鸽子,只要我们能凌驾其上,支配鸽群是迟早的事。”
“但是乔治·拉特雷穆瓦耶……我不能容忍向他低头,仅仅是祈求别让他坏事。这种蛀虫,他们没有理念,没有下限,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存在,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理想,破坏别人的成就……”
布兰度轻声说道:“所有的,我的,洛塞尔大人的屈辱,我都要让他加倍、十倍、百倍、千倍奉还。”
贞德在床沿上一摇一晃地:“这应该是你,布兰度先生,但我还希望你能更——诚实一点。”
布兰度的眼皮跳了跳:“诚实?”
“嗯哼。”少女用轻快的音调予以肯定。
布兰度伸出手,把少女绾好的发髻打散,缓缓地说:“我……不喜欢向任何人低头。”
贞德扬起头:“除了我?”
布兰度胡乱地在她头上搅了搅,然后收回手,认真地说:
“包括你。”
贞德轻盈地从床上蹦起,像飞鸟一样落进凳子的软垫。月光如轻薄的白纱一样环着她洁白的脖颈,又像是一泓清水,洒在她小巧的锁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