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点头:“您将在奥尔良主教大街的房屋永久赠予住在那里的安娜女士。图尔城的旧居、地产捐赠给圣马丁教堂,用于修缮布锡考特元帅的坟墓。东浦尔登男爵的头衔转让给勒曼格尔团长。您给我的钱袋里有两埃居,四十五利弗尔,我会全部转交给珂赛蒂姐妹。”
但她旋即皱眉:“可您为什么要突然立下遗嘱?还是找我?”
男爵严肃道:“找你,是因为你是这里最虔诚,最受主所钟爱的人,修女卡特琳娜。”
她瞳孔微缩,还不等她做出回应,又听见老人道:“遗嘱……是因为,大概到了我不得不
登场的时刻了。”
尘埃中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那是柯若,老骑士周身暴起神圣的光辉,长枪如闪电般撞击敌人的甲胄——如果那能被称为甲胄的话。
被呼为“龙”的,是一个周身暗红,有角有尾的人型的怪物,有一人半高大,骨骼暴突,牙尖爪利,大块的甲片如鳞般覆盖周身,只在脸上留几个深不可见的孔洞。
即使看起来如此坚硬,龙仍然畏惧柯若的长枪,像野兽畏惧雷霆和火焰一般。可柯若的伤腿拖累了他,龙像是轻盈的舞者一样绕着他旋转,又像顽童挤进栅栏一般闯破他的枪围。
几秒钟内,屠龙的勇士与龙的差距已经肉眼可见,柯若拼尽全力,也压服不住这条龙。
是自己老了?柯若忽然轻松地一笑,不,是自己牵挂得太多,提前暴露了行藏。
若不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让这条龙有所忌惮,最先被偷袭的,应该就是那两个孩子之一吧。
至少自己只是伤了条腿。他安心地想道,随即,认清现状的他再无顾忌,对龙使出了他威力最强的一招。
“救!”柯若暴喝道。
“来。”布兰度应声。
刹那间,火花暴起,黑血四溅,在所有人来得及看清之前,咎瓦尤斯已经顺着怪物脸上的一个孔洞插了进去。
布兰度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时间本该是充裕的,龙的速度再快,在静止的时间中也与死物无异。可在长剑刺入邪龙眼眸的一瞬,它仿佛活了一般。
那一刻,布兰度理解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何等可怖的怪物。生物的本能教他感到畏惧,甚至无法握紧手中的剑柄,只仓皇落地,想着离它更远一些。
“干的不错!初次作战就能直面龙威,好样的!”柯若却夸赞了他,趁着布兰度制造出来的空当,长枪连突,将邪龙逼退了几步。
继之而上的是贞德!她怒喝一声,自柯若身侧腾空而起,右拳抡起风雷般的威势,轰在龙的头顶,直砸的碎鳞四溅,左手则顺势拔出长剑,扔还给布兰度。
再然后是吉尔,他面颊如死尸般苍白,脖子不自然地拧了九十度,脑袋如脱臼般枕在右肩上,对面狰狞的龙头也喀嚓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不可阻挠地折下来……
“愚谬。”
一个怪异的声音说道,这时龙的口分明是闭合着的。
“竟然用古不列颠的巫术,对抗古不列颠的图腾。”
喀地一声,邪龙的折首止住,反倒是吉尔捂住脖子,痛呼倒地。
邪龙浑身扬起一片黑雾,它的速度更快了一分,贞德刚刚落地,它便扑了上来,一任柯若用长枪刺向它的心腹,贞德挥拳砸在它面上,只是黑雾在急速地消耗。
黑雾散去的时候,邪龙已死死地锁住了少女的咽喉,只是这一时间她背上光华大作,才抵抗住它的伤害,教它伸爪将她远远举起。
“先中一个。”龙扭过头,张开口齿,用极尽扭曲的声音说道,尚未被戳瞎的那只眼睛仿佛射出黑光,正盯向布兰度。
“让娜!”吉尔喊道。而柯若只是抽回枪,将布兰度护在身后。
龙在喘息,他们也在喘息。鲜血都将彼此染红。
至此为止,战斗大约过去了九十秒,却比这片原野上打了五个小时的仗还要惊心动魄。
若是可以的话,布兰度一定会叫所有的士兵冲过来,把这条行于地上的龙淹没。
但还不行,它除了可怖的爪牙和鳞甲,还具备另一些神秘的巫术,不是短时间能对付的。而前方的英军催逼甚急,同这潜入者完美地配合在了一起。
它抓了个好时机,若不是法军正在撤兵,以它的力量出现在法军阵中,必然会被重创。
这就是贝德福德的最后一击么?布兰度焦急地想道。
大军行动最忌反复,但他已打了手势,让德·梅斯去把正在撤退的吉尔部叫回来。
“你是潘·德拉贡,是不列颠之龙,还是灭世之龙?”柯若缓缓地问道。
“你猜?”它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我猜你二者皆是,身具红龙之貌,魂为魔鬼化身,欲吞食身穿太阳的妇人。”柯若念着《启示录》里的句子,凛然向前。
“既然被看出来了,就不要怜惜躯体。”那个幽灵一般的声音响起,催促道。
邪龙用空余的手爪,握住自己的尾巴,狠狠一抽,竟尔抽出一串带血的尾骨。
只一击,这条尾骨如长鞭般劈下,径直把柯若手中的长枪劈成几段!老骑士连忙伸脚一挑,从地上勾起一把短矛。
长鞭越舞越快,空中如有无穷的爆响,柯若苦苦支撑,却仿佛在和看不见的邪魔作战,只在身上徒增血痕。
“布兰度,先走!”老骑士喊道。
“走啊!”贞德也拼命喊道,周围的士兵们也冲上来,有的徒劳地被骨鞭抽飞,有的则簇拥着布兰度,打算将统帅先行救走。
“滚开!”布兰度用力一挣
,“这是逃得掉的
问题吗!”
如果真的逃得掉,自己肯定会就此离开。他说服着自己,但眼前的这家伙,只要它一刻不灭,就一定会追剿自己,英军也会趁势卷击过来,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他握紧咎瓦尤斯,仿佛在妄想中能得到查理曼的一丝力量,他又握紧了勒曼格尔家的指环,一层稀薄的白芒笼在他手上……
这些足够吗?他微微苦笑着,搞了半天的战略推演,居然会被这种超凡的力量逼入绝境,还真是讽刺啊。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他:“别冲动,布兰度小子。”
“这时候,剑不好使。”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洛塞尔大团长翻身下马,步如虎履,奔若龙行:“要对付那种家伙,还是多一块盾牌为妙。”
他手握着那面老旧的绿色盾牌,另一手按在盾缘的包铁皮上,轻轻用力,鲜血就从苍老的皮肤下淌出。
“你是谁?”那个不辨来路的声音又问道。
“绿盾骑士团。”安伯·洛塞尔沉声回应,“是你的间谍不会报告给你的小角色。”
鲜血正好流到盾牌的下缘,他也走到了柯若身边,骨鞭顺势朝他抽下,洛塞尔将盾牌高举——
铛地一声,火花四溅,一股逼人的气浪冲荡四方,骨鞭被荡回高空,绿色的盾牌则被火焰点燃。
“即使……代主行走之人业已远去,旧日的英雄已在土中长眠。但只要还有一个见识过他们传说的庸人活着,也不容你这样的魔鬼肆虐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