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度茫然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说着不生气,却比之前可怕几倍?”
公爵语重心长地说着:“其实很简单的,布兰度,你之前寻欢作乐,她都知道你爱的始终是她。可你预备承认的这一位,是真的让她感到威胁啦。”
“啊。”布兰度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在他看来,贞德是他在这世上遇到的第一位女性,甚至于,在这次相遇之前,他就知道了贞德的生平,早种下相逢而钟情的种子。可在贞德看来,男爵一手养大的布兰度却和小修女度过了大半时光。
布兰度觉得只是喜加一的行为,在贞德眼里却是遇到了真正难以撼动的劲敌。美人恩重,无以为报,布兰度一瞬间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渣男。
下一秒,他立即谴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这还用怀疑吗!
理清思路,布兰度便打起精神,朝阿朗松公爵道:“公爵大人,您留到现在,该不是为了和我一起在卢浮宫罚跪的吧,您可以说说您的问题了。”
公爵叹了口气,仍很标准地跪着,仪态优雅让布兰度都忍不住效仿。他随即感慨道:“是这样的,这问题事关生死,若处理不好,我想像你一样下跪求饶,也不可得了……”
57.【重要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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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已经拿下巴黎了吗?想必阿朗松的小子,正为我的归来感到头疼吧。”
坐在壁炉之侧,约兰德夫人抚摸着怀里黑猫光亮的毛皮,满面倦意。
她的长子,安茹与普罗旺斯公爵路易,正一副怯懦且病弱的样子,侍立在她身前。
“阿朗松公爵?他不会吧。”路易嗫嚅着道,“在您离开的日子里,他热情地帮助我们……”
约兰德夫人抬起冷眼,教安茹公爵双腿抖个不停。
“分割我们的势力,收买阿玛涅克的党徒。”老妇人森然说道,“而你,却把这当作帮助?”
看着眼前虚弱的长子,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被囚禁了三个月,又被驱逐出我的故乡,怎么你看着比我还接近坟墓呢!别说跟栋雷米的女孩比了,就连勒内也比你强一万倍!”
路易被母亲的训斥吓住,抚着胸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还是约兰德夫人放下猫帮他捶打,才让安茹公爵险死还生。
稍一缓过来,路易又笑道:“没关系的,母亲,勒内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继承人,他强一些很好。”
“他现在和你没关系,我已经叫他去跟着阿朗松了,你要把他当作敌人!”约兰德本想大声呼叱,看着儿子的病体,还是压低了声音。
作为安茹家族、阿玛涅克派的领袖,约兰德夫人当然会为安茹公爵的不堪而愤怒,但作为母亲,想到这个儿子是为自己平安归来而日夜祈祷,方才加重病情,她终究狠不下心斥骂。
路易只低下头,一脸悲伤:“母亲,我们为什么非要在北方争斗呢?你若想让弟弟得到,便让他得到好了,我回到普罗旺斯也行,为了家族的利益,去声张我那不勒斯国王的宣称也行。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争夺阿玛涅克派的旗号呢?您不是因为这个,才被胆大包天的拉特雷穆瓦耶袭击的吗!”
约兰德夫人迟疑了许久,才伸出她瘦骨嶙峋的手,抚摸儿子干枯的头发。
“我是……阿玛涅克派的第三任领袖。”老妇人缓缓地说,“事实上,法兰西并没有什么阿玛涅克派,有的不过只是一群反勃艮第份子的松散集合。”
第一代领袖奥尔良公爵,即是迪努瓦和现任公爵查理的父亲,死于无畏者约翰的暗杀。时至如今,也就是所谓的奥尔良系。他们同勃艮第有血海深仇。
第二代领袖阿玛涅克公爵,即现任阿玛涅克伯爵的父亲,也死于无畏者约翰的暗杀。时至如今已经被边缘化,称不上是能影响法国的一股势力。他们同勃艮第也有血海深仇。
以上两方的继承人,无疑便是阿朗松公爵,他迎娶了奥尔良的让娜,如今已被这两方都当作领袖。在约兰德夫人被囚的日子里,他正以自己和巴尔公爵勒内为旗号,吞并了阿玛涅克派的大量势力。
约兰德夫人怅惘着,心思仿佛回到了过去:“当我面对这个残破的国家,和这些一团散沙的势力时,我就决定了,为了你们的未来,我该做点什么。”
她在法国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一再挫败了王后的阴谋,确立了王太子夏尔的地位,还将女儿嫁给他。自然地,群龙无首的法国贵族便朝安茹家族集合过来,约兰德夫人也成了阿玛涅克派的第三代领袖。
“可您还能做什么!”安茹公爵苦劝道,“奥尔良人已经去投靠阿朗松了,阿玛涅克伯爵……若不是圣少女的劝告,他还在为西班牙人摇旗呐喊,支持他们吞并本属于我的那不勒斯王国。您带着这个名号,只会继续遭到他们的嫉恨啊。”
约兰德夫人却突然笑了:“看,我的小路易,你这不是很聪明吗。”
安茹公爵涨着脸,咳嗽了两声,老妇人便扶他在她的椅子上坐下。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们的父亲一起,沉迷于为你声索我们的宣称,阿拉贡之王、耶路撒冷之王、塞浦路斯之王、西西里之王。哪一个贵族,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多戴几顶王冠呢?”
“但我并不想要。”路易低声说道。
“是啊,你把你的头衔都送给了你的弟弟们,然后在我的威逼下,不得不去了那不勒斯,得到了教皇的加封和你伯母的妥协,终于戴上王冠。”
约兰德夫人笑着:“我承认,我老了,没法再开拓安茹的事业,那不勒斯王,法兰西王后、巴尔和洛林的公爵,孩子们都有了前途,是时候考虑如何保住你们的一切了。”
路易仰起头:“那为什么,您还要带着阿玛涅克派的帽子……”
老妇人凝起脸来,安茹公爵顿时沉默了,因为约兰德夫人已展现出钢铁的决意,再没有谁可以动摇。
“我,还可以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一定会让阿朗松公爵战栗不已。
“我要以阿玛涅克派领袖的身份,达成同勃艮第派的大和解。”约兰德夫人说。
“这可真是……妙计。”布兰度喃喃道。
阿朗松公爵正因此满面愁容。
从阿玛涅克派的角度来看,无疑最有利的举动便是在阿朗松这边另起炉灶,继续抗击外敌,大家也能顺畅过渡
。
但约兰德夫人,唯一没有被勃艮第人刺杀的阿玛涅克派领袖,却可以跳出仇恨的框架,用这个空壳一般的派系,做一笔可耻的交易。
为了制衡布兰度和阿朗松,国王会欣然接受勃艮第的回归。勃艮第公爵正在朝不保夕之间,当他知道布兰度欺骗了自己,显然也只能接住这橄榄枝。而英国人,布兰度想着,他们至少也要到来年四五月份才有力量重启战端。
唯一受伤的就是阿玛涅克派的人了,一时厮杀,一时又言和,唯独这些在一线战斗的战士和小贵族们成了交易的筹码,全然罔顾他们的感情。
这无疑是教阿朗松公爵最尴尬的。约兰德夫人无疑断绝了他成为四代领袖的希望。
看到这个阿玛涅克派没?白送了都不给你!
阿朗松夫人是前两任领袖的孙女和外孙女,早就嘱托过他要和勃艮第不死不休,现在这位让娜怕是已经在公开传信,痛骂约兰德夫人了。
可如今,法军已经没有了再度出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和议完成。至少阿朗松公爵是这么看的,因此也陷入了深沉的绝望。
至于别的倒也还好,虽然阿玛涅克人会失望于这个名号沾染污点,但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布兰度略一思索:“巴尔公爵的态度呢?”
阿朗松思忖片刻:“不好说,布兰度,虽然他是约兰德夫人的儿子,但巴尔和洛林……他的这些土地都与勃艮第犬牙差互,有数不清的冲突。”
分头下注?这也算是这时代贵族的常态,布兰度非常理解,如此这般,安茹家族总能有人站在胜利的一方。
细思回来,勃艮第的领土分为两块,中间横亘着香槟、巴尔和洛林三块土地,想必他们做了梦都想把自己的领土连接起来。而反过来说……布兰度只需和巴尔公爵合作,就能持续地分割勃艮第的势力。
他不禁笑了:“那就,让约兰德夫人后悔一下好了。这位安茹家族的掌门人……”
应该警惕我们打安茹牌。
布兰度教阿朗松公爵附耳过来,仔细说了他的计划,听得公爵连连点头:“就这样办,布兰度……跪得有些腿麻,要不你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