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拦截者号到了龟岛的时候,特纳不仅学会了绳结的绑法、在各种风向风速下船帆打开的幅度和朝向、船只在大海上应对恶劣天气的方法等等,战斗力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他一直不服气,就一直都在被罗三炮打。
不像是观察能力和想象力超群、善于利用环境的杰克·斯派洛,罗三炮的一身武艺全是从硬碰硬的打杀之中总结出来的,去芜存菁、每一招都是简单又实用。
即使只是挨打,特纳也得绞尽脑汁地少吃点苦头,慢慢地也能跟得上这中国汉子的节奏了,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还能偶尔还上两手,然后招来更加狠毒的痛揍。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他好像天生就是出海的材料。
拦截者号不是艘大船,在风浪中上下、前后、左右的摆动也是常事,可他刚上船不久就习惯了,一点都没有晕船的迹象,反而精神百倍。
俩人又在甲板上打了起来、或者说特纳又一次开始挨打的时候,杰克正站在舵轮后面,在夕阳下看着自己的指南针,调整着拦截者号前进的方向,然后又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望远镜来往远方看了看。
“先生们!龟岛在望!如果不想撞进去的话我们就要开始减速了!”
放下望远镜时,杰克朝着下方的甲板这么喊道。
罗三炮一个侧身,用刀身尽头的护手和匕首一起扣住特纳的剑往后一拽,同时矫健的双腿一发力,一个侧踢就把特纳扫倒在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听到“船长”发话了,他又朝这个屡败屡战的年轻人咧开嘴笑了笑,顺便把特纳从地上拎了起来,笑了笑:“没听到船长发话吗?半帆!”
特纳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外侧,差点就没站住,但看着罗三炮那张讨厌的脸,还是决定忍了,捡回了自己的剑,一瘸一拐地往后桅那边去了。
杰克·斯派洛船长从舵位上走下来,帮着罗三炮一起转动着船身中央的绞盘,把通过滑轮组和缆绳连接到这里的横帆向帆桁上收起。
船行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而夕阳下山后不出多久,拦截者号果然缓缓驶进了一处口袋型的港湾,人称“龟岛”的海盗天堂。
一艘完全是英国皇家海军形制的三桅帆船驶进港口的时候,显然龟岛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几个人刚刚下了锚、把船系泊在码头上,就被一百多支长长短短的火枪和数不清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直到杰克从船上跳下来,对面的人群里才有人惊呼:“我简直不敢相信,是杰克·斯派洛!”
“杰克·斯派洛船长,谢谢。”
杰克纠正道,脱下了帽子,继续抱怨着:“你们就这么对待一个老朋友?船是我从英国人那偷来的,现在需要水手,很需要水手。”
围过来的人群已经无趣地散去了,只有几个认识他的人还在和他搭着话:“上你的船?我们还不想死,斯派洛。你要是发了财,我们还可以考虑一下。”
“……发财这种事,迟早都会有的……”斯派洛说。
他怀里可真是一便士都没剩,好吧,或许还有那么几枚西班牙银币,他还要留着在龟岛消费的。也不知道特纳这小子身上带没带钱袋?不过就算他带了,一个铁匠能有几个钱?
早知道劫船的时候应该顺便让那些水兵捐点经费的,可惜可惜。
此时龟岛港口内脏乱差的环境、喧嚣的人群和大大咧咧地在街上拔剑决斗的醉汉们,已经叫小铁匠特纳有点受不了了。
该说不说,这里倒是挺符合一个“海盗聚集地”该有的样子的,好像完全没有秩序,大家想干嘛就干嘛,死了人也不会有人管,只有在属于各国殖民地官方的船只或人员出现时,这里的人们才会变得紧张起来。
就像跟皇家港是位于两个世界一样,虽然生活水平上相差其实不多,但生活方式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在他边跟着杰克走、边发愣的时候,旁边还有间建筑物里冲出了一个浑身是火、正在惨叫着的人。
杰克一直低头在看着指南针,熟练地躲过了那个人,还顺便绊了他一脚,叫他扑进了路边的泥坑里,算是用一种更有效率的方式灭掉了他身上的火。
“都上岸了你还看那个指南针干嘛?”特纳不解地问。
“辨别方向。”杰克毫无营养地回答,一个转身,朝黑暗的小巷里面钻去。
作为一个“中立港口”,龟岛上也是有常驻居民种地养殖、靠着为海盗们提供必需物资来赚钱的。
几个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可能是农舍的地方,院中的猪栏里正有几头大白猪趴在那睡觉呢。奇怪的是,猪旁边还趴着另一个黑影,从形状判断,应该是个男人。
杰克收起自己的指南针,在浓烈的臭味中嫌弃地摸了摸鼻子,从旁边拎起一桶水来,哗啦一声泼在那个人影的头部,吓得旁边的小猪踹了这人一脚,嗷嗷叫着逃开了。
“你平时都是这么叫醒别人的?”想起自己的遭遇,小铁匠抽着嘴角问。
“这样最有效嘛。吉伯斯,起来!你的船长回来啦。”杰克说。
那个男人终于醒了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抱怨着:“该死的,你们这群满嘴烂牙的白痴!……哦,杰克?下次能用比较温柔的方法叫醒我吗……”
正说着,旁边的特纳拎起另一桶水,又是结结实实地浇了他一身,叫这个“吉伯斯”愤怒地叫起来:“啊!混蛋,我已经醒了!”
“只是帮你冲冲身上的臭味。”特纳无辜地说,同时心里面暗爽……他好像有些明白杰克为什么喜欢这么做了。
几分钟后,一行人在龟岛上的酒吧里坐了下来,一人面前放上了一杯啤酒。
罗三炮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谈什么,只是压低了帽檐,一边挠着裤裆一边打量着这里的人们。
就跟三炮岛上他曾经的兄弟们一样,这里的人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的人胡吃海喝、有的人跟别人茬架,有的人一边胡吃海喝一边跟别人茬架。
酒瓶子、盘子满世界的乱飞,不管男女都是醉醺醺地,兴高采烈地打来打去,被打破了头的就在地上躺一会。还有几个醉汉想来几个人这边混水摸鱼,被他几拳几脚就撂倒了,之后就没人再敢过来惹他。
“嗬、呸,把招子放亮点,你三爷爷不是好惹的!”
他放着狠话说。
一边的特纳也被推了出来、不让参与谈话,只好学着罗三炮,放倒了几个看中了他的干净衣服、往他这凑过来的醉汉。
他不自觉地开始用上了从罗三炮身上学来的招数,专挑重要的、能短暂破坏对手平衡的地方下手,反应速度也上了个台阶,甚至自己脑子里还一片空白呢,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借对方的力量轻松地把他们掀翻在地,再用剑鞘往他们脑门上、肋骨旁狠狠地戳上一下。
罗三炮的东方武术和他所学的西方剑技其实没啥太大区别,基础动作就那几样;他在船上这几天真正学到的是罗三炮应对各种实战场景的经验,比如应该注意对手的什么动作、要跟对手保持怎样的距离、处于上风怎么办处于下风又怎么办……罗三炮未必有意教他,但被揍得多了,这些东西就自然成了他的本能。
两个人把住了这张桌子好一会,谈完了事情的杰克和吉伯斯才站起身来,拍了拍俩人的肩膀。
“回船上睡觉去了。明天吉伯斯会帮我们找来一帮人……我们一起去追黑珍珠号。”
杰克说。
特纳回过头,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为什么不在岛上过夜?”
杰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两边被他俩放倒的人,不用说什么,意思就已经传达到了。
几个人趁着还没被卷进酒吧大乱斗里,赶紧出了门,往码头那边走回去。
夜色渐深,杰克·斯派洛船长理所当然地接管了拦截者号上的船长房间,躺在舒服的床铺上安然入睡,还打起了鼾。
直到连龟岛这种地方也安静下来的时候,这间船上舱室的门才又被轻轻地推开。
来人小心翼翼地没有让门轴发出响声,好像狸猫似的光脚踩着地板,无声无息地靠近过来。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杰克胸口的时候,杰克突然睁开眼睛,一把就抓住了来人的手腕。
“这可不太够意思啊……罗先生。”
不出他所料,来的人正是罗三炮。
罗三炮几乎已经快要摸到他胸前挂着那个指南针了,被揭穿之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这么时髦的玩意我罗老三真没见过,想拿来玩玩。你在岛上也一直盯着它,我猜这指南针……指的应该不是南,对不对?”
“是啊……这指南针怪里怪气的,也只有我能看懂。你要这东西可没用。”杰克干脆坐了起来,从被窝里抽出一支已经上了膛的短火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