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附近聚居地的人们传说,只要走过那座桥、就会丢掉自己的灵魂,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消失在城堡的深处。
听起来就像城堡本身会吃人。
这样一个地方,当然需要他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来应对。
不过他刚走了没多远就发现,自己好像踏上了一条往下延伸的阶梯……哪个城堡会把地下室的入口设计得正对着门啊?
可是在四周逐渐亮起的火炬下,他分明就看到了地下室的支柱、墙壁,还有那沿着过道整齐排列的两排棺材。
地下室很深,连这边墙上的火炬发出的光都找不到另一头,远处的黑暗里好像隐藏着什么巨大的怪物,随时会扑过来吞噬掉他;地底空间的阴冷也逐渐侵入他的体内,让这粗豪的男人胳膊上的毛发根根直竖。
“到底是什么啊……”
波可夫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他很讨厌这种随时都需要戒备、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使用什么方式攻击的状态。
就在他警惕地望向四周的时候,面前突然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道两旁的两排棺材中,有那么两具棺材突然升起了一点,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沿着过道往这边转过头,朝着他慢悠悠地过来了。
这个一贯勇敢无畏的男人被这幅情景搞得摸不着头脑,贵族们的确是喜欢睡棺材……可也没听说带着棺材一起挪动的,不管要干什么,揭开盖子出来不是更方便吗?
波可夫迟疑着没有射出弩箭,直到那两副棺材晃呀晃的,一直来到了近前。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是在阴影中有两群老鼠背负着棺材慢慢移动、一路走来。领头的老鼠还只用后腿着地唱着歌呢,歌词是:
三只瞎老鼠,三只瞎老鼠,看看它们怎么跑的,看看它们怎么跑的。
它们追着农夫的妻子转,却被她用餐刀砍断了尾巴。
哎呀呀,哎呀呀,你平生见过这样的事情吗,就像这三只瞎老鼠?
举着手臂的波可夫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心中觉得不安,立刻将张开的弩对准了那只老鼠,但没等他架上弩箭,那些老鼠就倏然四散奔逃,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柱子后面的阴影中,只把两口棺材扔在了那里。
此时,棺材的盖子也在吱呀吱呀声中被一点点地推开,波可夫连忙再举起手,把十字弩指向那边。
可是,盖子打开后,从里面坐起的却是两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凯、凯尔!诺尔特!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波可夫不由得放下了手臂,看着自己那两个已经死掉的兄弟,露出惊喜的表情。
在常理中,死去的人当然不会再活过来,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万事总有例外嘛。他们可是猎人啊,在追捕贵族们的过程中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死而复生的事情了……诺尔特和凯尔虽然死了,但他们的尸骨都没有被收敛,如果说是被贵族给“再利用”了,也并不是不可能吧?
“是啊,大哥,你想得没错。”比较能言善辩的凯尔先开口,“我们俩在这等你很久啦。怎么样,要不要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
波可夫瞬间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什么?凯尔,我们是猎人啊。你是想叫我放弃猎人的身份,转而成为贵族、去吸人类的血吗?”
“什么猎人。”凯尔一步步地走近,咧开嘴笑着,露出隐藏在上唇下的尖牙:“大哥你从来也不是为了人类而干这行的呀。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贵族,因为不管怎么强大的贵族、最终还是会倒在我们几个人的围攻下……但这次不一样了,我感受到了那种力量……那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东西。不然我们几个又怎么会死呢?”
“……正因为迈耶尔·林克害死了你们,我才不能放过他……”波可夫咬着牙反驳道。
“不是迈耶尔·林克,大哥。”
另一口棺材里爬出来的诺尔特也在此时开口:“是卡蜜拉女伯爵。她是这世上现存最古老、最强大的贵族,一万多年来每一个试图杀死她的猎人最终都变成了我们这样。”
凯尔点了点头,又用那循循善诱的语气继续说着:“波可夫大哥,我们几个兄弟一直都知道,你想通过‘猎杀’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嘛。这样的话,猎杀贵族还是猎杀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有葛罗普,还有蕾拉……”波可夫无力地反驳着,但此时红发的凯尔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蕾拉从来不跟我们亲近,都怪大哥你从第一次开始就在用强啊。”凯尔继续说,“葛罗普那家伙也是、他明明是嫉妒我们能够健康地行走办事,却总是装作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好人都让他给当了。哪怕你不再回去,他们俩也不会流一滴泪。”
诺尔特高大强壮的身影也在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他的胸口上还残留着被那个玩影子的男人刺出的贯穿伤,鲜血哗啦啦地向下流淌。
“波可夫大哥……”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全是因为你非要接这桩生意、才落到如今这步境地的啊。都到了现在,你不会想放弃我们,自己去做什么人类的英雄吧?没有人会感激你的,他们只会嫌你收费太贵。”
凯尔紧接着话茬说:“而且我们自从当了猎人以来,就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没有一夜睡在安稳的床上。这样能算活着吗……”
两个影子把波可夫夹在中间,银色的弩箭一根都没有射出去,整个地下室的灯光忽然一暗。
墙上的火炬好像熄灭了一瞬间,又再度亮起;只是原本站在地上的波可夫却突然趴倒了,一大滩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
他前面的两口棺材敞开着,里面哪有其他生物的踪迹?
一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蝙蝠在火炬的照耀下掠过,翅膀带起的气流叫火光晃了几晃,在某个时刻噗的一声彻底被吹熄了。
波可夫雄壮的身躯消失于黑暗之中。
上方,最顶层的某间客房里。
织锦的装饰将这间客房装点得异常奢华,即使已经几百几千年没人入住,这里还是保持着干净整洁、甚至床铺上还有淡淡的花香。
巨大的穿衣镜前,夏洛特看着镜中换上了白色礼服长裙的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爱人……吸血鬼是不会被镜子映出的。
迈耶尔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即使已经一度因为受到了阳光的直射、体内被烧得一塌糊涂而异常地渴血,甚至在她背后展露出血牙,但最终还是凭借着自身的意志、硬是控制住了将犬齿刺进那白皙脖颈的欲望。
“为什么……”夏洛特问。
“你不明白……永生不是恩赐,是一种诅咒。不,我决不能让你承受这痛苦……”
迈耶尔·林克在她耳边说着,随即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般,回过头去,眯起了眼睛。
“这条路就要走到终点了,我们要去远离这个世界、远离一切纷争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夏洛特,等我……等我解决了最后的问题,我们就永远也不再分开。”
[102.第102]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轻轻挑起披风,瞬间消失在客房之中。
在城堡之外,骑着双角马的D终于也赶到了。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黑色的马车,然后才是马尔科斯兄弟团的战车。
那个能够让“灵体”出窍的男人显然就在战车里,D已经听到了他虚弱的心跳。不出所料,这个人已经油尽灯枯,即使不去管他,也没法再活过几天。
奇怪的是,他的兄弟们就把他扔在了这,然后自己进入了那座城堡;也不知道是想要避免病弱的他再受更严重的伤,还是已经对他的战斗力不再抱有期望。
卡蜜拉的城堡透出的危险气息,即使他站在这也能感觉得到,恐怕车里的这个灵觉出众的人更是已经先一步理解了吧?
忽然间,那战车的车门好像动了一下。
D眨了眨眼,下马走上前去,一手按着背后的刀柄,另一手慢慢地拉开了它。
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一个瘦弱到已经没了人形的男人,他浑身都是汗,显然是从背后的病床上用尽浑身的力气爬了过来,但因肌肉萎缩而无力的四肢已经不能再支撑他做出更多的动作了。
葛罗普双眼瞪大,眼球周围的血丝异常明显。
看到面前一身黑色的吸血鬼猎人,这男人只是勉强抬起手,指了指病床旁的药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