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绳姬”或者说什塔拜来说,羽蛇神库库尔坎才能算是真正的神。
即使假设薛鲤炮制的流言邮件里从未提到过祂,祂的神性也可以脱离玛雅人而独立存在……因为祂作为一个文化符号早已深入人心,就算没有系统了解过玛雅神话的人,假如提到这片土地,多半也会第一个想起祂。
更不用说那些玛雅遗民了,如果他们的文化中真的只留下了一个原始信仰的容身之处,被信仰者一定正是羽蛇神。
不过,在最初版本的玛雅神话中,羽蛇神其实并不是什么至高的神灵……如今祂的地位,是玛雅文明和阿兹特克文明深度融合的结果。
因为阿兹特克神话中的羽蛇魁扎科亚特尔是创世、造人那个级别的神,所以玛雅神话中的库库尔坎身上慢慢地也有了相似的传说,后来有文字记载的神话故事里祂也开始开天辟地了。
据说世界开端之时,除了上方的天和下方的海什么都没有。羽蛇神,有着另一个名字的“库库马茨”和一起漂流的伙伴特佩乌试图让世界变得丰富多彩,于是开始了创造;其他的神明比如雷神、雨神、玉米神也加入其中,海洋的迷雾中出现了大地、隆起了山脉,多种多样的植物也从山谷里开始向四周蔓延。
在那之后,神明们又创造了会动会走的动物们,比如美洲狮、蛇类、鸟类,他们为动物划定了各自的疆域、指定了各自的食物。
最后,为了创造一个懂得感激神明、崇拜并赞美神明的种族,羽蛇神终于开始造人。
祂用泥土造人,但泥土很快崩塌腐朽;祂用木头造人,但结果与之前的动物毫无区别,不具备感激的能力,成为了新的动物种族——猴子;最后,羽蛇神用玉米来造人,可能是有玉米神的神力参与,这一次大获成功。
当然了,这个造人神话在玛雅文明中其实也是比较小众的,羽蛇神最广为人们接受的身份,是太阳神。
最初玛雅人认为太阳、月亮这样的天体之所以会在天穹上运动,是因为有一条大蛇拉着它们在穹顶爬行;可蛇不会飞,所以玛雅人又构想了某种长着羽毛的蛇,这就是羽蛇形象的来源。
漫长的时光、无数次的文化融合,口口相传的神话里掺杂了太多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传言,最终将羽蛇神定位为了太阳神、晨星之神、雨季与丰收之神、秩序的创造者。
虽然在各种不同时期的神话中、羽蛇神的神职混乱到让人头大,但对祂性格的描述倒是出奇的一致:库库尔坎性格暴躁易怒、对罪恶毫不容情,并且极其厌恶活人血祭。
就是因为这个,薛鲤才建议赛斯去皈依于祂……祂的信仰留存至今,祂在人类群体意识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因此祂的神力比起“绳姬”来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而且,作为一个极其厌恶血祭的神,假如绳姬无法摆脱什塔拜的个性影响、控制着里奇再去做出什么摄取人类血肉的事,祂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身为玛雅神话的一部分,绳姬与羽蛇神是同一个神话体系,也不存在互相之间无法影响的问题。
“……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听完薛老板的解释,赛斯只能这样叹息着。
一开始只是为了保住性命、顺便完成凯特的请托,怎么到现在兄弟俩各自要成为一派玛雅神灵的代言人了?前几天还在琢磨着抢银行、这几天就一脚踩进了史诗故事里?
薛鲤对他笑了笑,说:“命运是无法预见的,就算神灵也看不清。白人殖民者毁掉了这个地方原本的文化、清除了几乎所有玛雅人,但现在‘绳姬’反倒要靠着殖民者后裔对她的认知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你觉得她在几百年前想得到吗?”
“我从来没想过这么严肃的问题。”赛斯摇摇头,“我最多只能照顾到里奇,让我们俩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吃饱饭,不适合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什么文不文化的,美国人还把印第安人给杀光了、占了他们的土地,难道现在还要从自家房子里搬走不成?”
“嚯,你这家伙还真是丝毫没有所谓的‘白人负罪感’呢。”
薛鲤只是举个例子,并不想深入探讨历史与现在的关系……因为正如眼前这个男人所说,对人类最重要的只会是在现实中存在的自身,当你连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的时候,是没兴趣考虑国家、民族、历史脉络、集体荣誉感等等宏大叙事的。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对这方面最不感兴趣的现实日子人被逼着成为玛雅神灵的地上代言人,从今往后的生活不管怎么过,都与“普通”二字无缘。
所以薛老板只能拍拍这个男人的肩膀:“你觉得你所在的这个世界怎么样?”
赛斯看了看天上的星光,还有东方渐渐放白的地平线,耸了耸肩:“挺不错的,虽然它对我们兄弟俩从来没好过……不过我们也习惯了。”
“那么只要记住,不要毁掉它,其他的就随你们的心意吧……”
薛鲤点点头,站起身,招呼着自己的员工和凯特转身离去……问题算是就此解决,在酒馆里等消息的福勒一家现在可以回来了,还得向其他来帮忙的朋友们一一道谢。
不如再来点音乐,直接在酒馆里开个派对如何?
现在酒馆里的播放设备就只有某台老式的磁带录音机,能播的也只有马克斯带回来的那些牛仔音乐,实在没什么派对的气氛可言……既然好不容易来了趟墨西哥,那来点热情似火的西语歌曲应该也不错吧?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们带着凯特一起离开了,荒野里只剩下了赛斯·盖柯,还有一口不知道阿米莉亚从哪里找来的金属棺材。
等得实在无聊的他点了根烟,坐在棺材边上闷闷地抽起来,烟头的火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好像没过多久,又好像过了一整夜,太阳从东方升起,附近地面上的石子和草叶都清晰可见的时候,里奇果然回来了。
这家伙擦着眼镜,不管是表情、动作或神态都跟之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随时可能会惹来麻烦的样子。
“……你……已经成了?”
赛斯站起身来迎接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后,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如果你说的是成为‘绳姬’的代言人……那是已经成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是大祭司还是别的什么。”里奇点了点头,“你说我是不是该弄点玛雅传统服饰什么的,这样才符合我如今的身份吧。”
看到弟弟还是这样的不着调,赛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现在去哪给你弄美洲虎皮和羽毛头饰?外在不重要,只不过从今以后你得专心信神,不要触怒了祂。”
里奇把眼镜重新戴上,从兜里掏出装牙套的盒子、想要把牙套塞到嘴里,但想了想,又把它揣了回去,撇了撇嘴说:
“我当然要信。除了女神之外,从小到大,有什么神管过我们?上次把你从囚车里救出来的时候,押运的警察还在那喊‘上帝啊’,但是直到我一枪把他打死,上帝也没出现过。倒是这位女神非常大方……从此我就是不死之身,我们兄弟俩的好日子来了!”
“不死之身?怎么个不死法?”
“听女神给我的神谕中解释,就是不会老死、不会生病。就算被重火力扫射打烂,也会在一天之内彻底腐烂分解,然后以崭新的肉体在原地复活。你说我们现在去抢银行是不是就方便多了?还有那些不开眼的、想来寻仇的家伙们,等他们自以为已经干死我的时候,我就突然从坟墓里再跳出来,给他们来个惊喜!”
“不……我敢肯定女神的神力不是用来让你干这个的。”赛斯说。
两兄弟互相扯着各种废话,步行朝着离这里最近的一条公路走去。
那里还停着一辆送他们来到这里的车。
薛老板他们直接开个门就能来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不过这哥俩不行,他们怎么来的,就还是得怎么离开。
一边走着,里奇还一边嘿嘿嘿地笑着,弄得身边的哥哥莫名其妙,最后忍不住问他:“你在笑什么?”
“嘿嘿,没什么……只是那个‘仪式’真的让人回味无穷。”
里奇笑着说。
[107.第107]
看到他那越来越下流的表情,赛斯就已经明白了所谓“仪式”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禁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他对于玛雅神不甚了解,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现象……或者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活人祭祀”?难道契约女神就非得要跟女神发生这种关系的吗?
不过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回过味来,停住脚步,脸色发白。
等等……薛老板之前是不是说,要自己找个机会瞒着弟弟去一趟奇琴伊察,拿着黄金头骨去找库库尔坎的?
神话里……库库尔坎好像是一条长着羽翼的蛇啊……
第四十章 实践教会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方人类文明的领域边缘、那座长到异常的大桥的末端,立起了一座石制墓碑。
墓碑上没有铭刻姓名,只有一句墓志铭——“天使长眠于此,告诫尔等行人:不要继续前行。”
从墓碑这里再往路的另一头望去,能看到某座城市曾经高耸的血红色城墙于山体侧面倒塌,大大小小的石块已经把附近的道路掩埋起来,即使想要继续走,也没法越过这片区域。
附近发生的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