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的男友为了这个机会等待了多久、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当然也知道如果里昂得到这个消息,他会有多崩溃。
为了这件事,她终于还是在傍晚出了门,来到了打工的那家餐馆。
在这里打工那么久了,跟老板、常客们其实都混熟了,尤其在座的其实都是里昂的朋友。
吉尔吉斯就在那,正在吃晚饭;作为艺术圈内有名的掮客,他一直以旺盛的精力做着帮人进行艺术品买卖、帮人介绍金主、帮人联系画廊办展等等的工作,根本没时间交女朋友、组建家庭,当然也懒得回家做饭,因此晚餐一般就是在这里解决的。
见到玛娅进来,他还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嗨,玛娅,你知道里昂去哪了吗?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可能没电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玛娅应付了两句,周围的人都看到了她那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是老板最先发问:“玛娅,你今天请了一天假,我还以为你是身体不舒服。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接了个电话,是苏珊的人打来的,说她不想见里昂了,叫他不用再拿作品去。”玛娅抿了抿嘴,终于还是这么说道。
“什么?上次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吉尔吉斯果然显得很是惊讶,“……等等,你说苏珊的人是直接给你打的电话?她怎么知道你的电话的,我们根本没告诉过她。”
玛娅直觉不对,如果两个人真的没跟苏珊说过这些,那一个艺术品经销商、画展举办者是如何得到这些信息的?又不是警局或者FBI!
而且偏偏是在今天,是在里昂说了要去办重要的事情之后,让人本能地就感觉不对劲。
刚坐下没多久的玛娅眼睛转了转,立刻又抓起手包冲出了餐馆,没理会身后朋友的呼唤。
男友拍下的那张照片是在某个地铁站的进站口,他现在该不会是又自己一个人去调查那桩杀人案件了吧?得赶紧找到他、把他拉回来,告诉他别再一门心思找死……今天苏珊的电话很可能就是个警告,如果真的是那个“不能被相信”的警官找到了苏珊、告诉了她关于自己的信息,那么很可能警方就已经在调查里昂的背景、社会关系等等,完全把他当作嫌疑人来对待了。
她在夜色中冲向街角,再快步走过了几条街之后,来到了这条线路在照片里出现的那一站。
中央公园站,至少指示牌上是这么写的,虽然这条线路完全没有通过公园,只是从旁边经过。
这个一门心思担心着自己男友的姑娘快步走进了地铁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抱着盲目的希望,想着如果里昂他还是想要调查,应该就会出现在这里吧……
这条线路还是双向对开,从一个从来没听过、甚至不知道在不在纽约的地名出发,到达112街的终点站;或者反过来,从112街开向另一头。
玛娅从入站口那走下来,正好来到了“正确”的一侧。
一辆银色的列车正巧缓缓停站,这个时间没有多少乘客登车,玛娅的视野很开阔……但是看了又看,她并没能在人群中发现自己的男友。
倒是还在四处张望的时候,身后已经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果然来了,也就是说,里昂·考夫曼先生的确还在调查这件事。”
玛娅被吓得跳了起来,往后一看,正见到那个黑人女警官站在站台上。
“……幸好他还在调查,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上来就是扭住了女孩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控制了玛娅,堵住了她的嘴,带着她走上了地铁列车。
“好了,我们现在去头一节车厢。放心吧,里昂出现之前,你会是绝对安全的。”
列车轰隆隆地驶向112街,所有人都在终点站下车了……或者说,所有普通的乘客都在那一站下车了。
薛鲤和马克斯带着几个人又躲到了车尾的驾驶室里,因为从终点站回到调度点之前,列车员肯定是要再检查一遍的,免得把睡着了没来得及下车的乘客拉到不该去的地方。
不过他们不知道,这次这一步被省略了,因为车上本来就没几个乘客,玛娅和女警官、还有马哈格尼都坐在1号车厢里,等着前往这趟列车真正的终点。
越是接近那里,里昂的胸口就越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印记应该又在渗出血来,把他的衬衫染得一塌糊涂,根本就别想再洗干净了……当然,那应该是他此刻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地铁隧道里的灯光逐渐消失,112街所谓的“终点站”之后,很快列车就又减速经过了下一“站”……从车窗望出去,昏黄的安全灯下映出的是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废弃站台,地板都被尘土彻底覆盖,不知道哪次大雨过后存留的污水在墙角聚成臭气熏天的水坑。
可以看出这里和地面依然是连通的,如果有人坐过了站,那这就是他们最后一个回到人间的机会。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越往前走,地铁的速度就越慢,开始往“屠夫”所在的那个车厢摸过去的几个人甚至能看到窗外漆黑一片的维修通道、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呜风声。
“纽约市有这种年久失修的地铁隧道和地铁站吗?”
薛鲤转头问这些人里对纽约最熟悉的那个,前纽约市警探马克斯。
马克斯点了根烟,回答说:“那可太多了。即使我对具体的数字不是很了解,至少也知道‘市政厅站’,1945年被关闭,用作地铁线路的折返点;不过那里维护得很好,甚至木制结构也经过了精心保养,每年还会重新向公众开放一天以供游览。”
“不管我们要去哪,显然不会是那种可以向游客开放的地方。”里昂不知道所谓的“市政厅站”是哪里,如果是供游客游览的历史遗迹……那一个摄影师不该没听说过。
当然,也许只是两个世界间的不同造成了这段历史的区别吧。
马克斯也继续开口:“市政厅站其实很漂亮,半圆的拱顶、木制饰板、美丽的湛蓝色玻璃天窗,黄铜吊灯,墙面瓷砖……不过因为它的铁轨是弧形铺设的、站台与轨道间也没有防护,在列车提速之后立刻就不适用了,除了废弃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里昂的眼神突然一变,他看着窗外在昏黄灯光下几乎无法辨认的废墟,低声说:“你说的半圆拱顶和玻璃天窗……莫非是指那个?”
几个人顺着他举起的手指向窗外看去,果然,在已经慢到马上就要停下来的列车周围,正看到勉强能看出形状的圆拱顶往这边围绕着;玻璃天窗看不出颜色,但那上面黑铁的、荆棘形状的框架倒是能大概分辨。
这里正是市政厅站的旧址。
在这个世界里,停止使用的市政厅站并没有被维护、改造为旅游景点,而是就这么一日日地荒废下去、变成了废墟……这趟列车就停在了废墟之中。
车厢里的灯光猛然熄灭下去,广播里响起的不是WTA那个公式化、拼接出来的电子音女声,而是一个听起来不算太高兴的男人声音:“里昂?我知道你就在这辆车上,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不过你就不想想,我们是怎么把你放回公寓门口的吗?……是的,不用猜了,你的女友也在车上,正跟马哈格尼一起呆在头一节车厢里呢。祂们就要来了,别再藏头露尾了。我在车头这里等着你。”
声音落下,列车已经彻底停下,“嗤——”的一声喷出一大堆气体,把车底的尘土扬起一大片,遮蔽了车窗外的景象。
里昂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薛老板。
“嘘……你们听……”薛鲤在嘴前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维修通道里呜咽的风里响起另一种野兽的嚎叫,让多斯滕立刻想到了亚瑞特山上遇到的再生尸。
从车窗外的尘烟中,渐渐现出了几个黑色的身影。
它们在昏黄的灯光下通体都显出暗红色的纹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又像是被剥了皮的人;它们的身材跟这个世界的男性人类也就是里昂相差不多,但双手明显要更长,脖子也长长地向前伸出,面部骨骼向前凸出,露出嘴里一排排的尖牙来,瞧那形状好像是鲨鱼和鮟鱇鱼的什么杂交品种。
这些身影发出声调各异的嘶吼声,在尘烟中缓步朝车头的方向走去。
“这些是什么东西?”里昂忍不住声音颤抖地问。
“……食客。我们也出发吧,你的女友还等着你去救她。”薛鲤说,从马克斯手里接过了风暴脉冲步枪。
第十九章 温迪戈
“你们到底想要里昂做什么?”
第一节车厢里,终于不再被堵住嘴巴的玛娅还是开口问道。
从112街出发之后,对方除了把她铐在座位上之后并没有再怎么她,还把她嘴上的胶布撕下来了。
她于是也试图反抗了、除了拼命挣扎之外还试过呼救,或者用她自认为很强烈的污言秽语去辱骂那个黑人女警官,可是人家根本不理她……甚至都没有惩罚她或叫她闭嘴的意思,好似她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这次,女警官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屠宰是仪式的一部分,必须要一个完美的执行者。他不该对此事产生任何情绪,不管是喜悦还是厌恶……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他虽然也会产生同样的嗜好、能获得一部分的能力,但注定不能成为祂们中的一员,只会是个工具。你家里的菜刀对你该吃什么有发言权吗?道理是一样的。”
玛娅听着不对,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大概卷进了什么样的事件中,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仪式?屠宰?工具?”
“你自己不是看得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