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普雷西亚对她的女儿非常看重,但潜意识终归是潜意识,无法和有准备的强大灵能攻击互相刚正面,这注定了她的败北——但是,在这个对抗中输掉,反而能在之后赢了人生,没什么不好的。
那只晶莹剔透的鸽子叼着那个光团,把自己的脖子从圆环中拉了回来。它一伸脖子把这光团咽了下去,然后咕咕叫了九声赞颂奸奇之名,再次从活物变成了坚硬的死物,一动也不动了。
“好!成功了!”暗色岩面露喜色,但是突然涌上来的眩晕感让他的脸色骤然变差了,趔趄了两步,多亏后面的海豚扶住他才没让他倒下来。控制着鸽子和人拔河对精力和体力的消耗似乎大的过分了,疲劳一阵一阵的涌了上来,就像潮水一般快要将其淹没。
做了三十个小时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在做完手术之后大概也是这样子。
他叫过奥蕾迦娜,一把抓住杖顶的鸽子,咕的一声将这个装饰品拔了下来,递到奥蕾迦娜手上:
“快……拿着这只鸽子,艾丽西亚的意识就在这里面。”
“唔……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把脖子后面的毛拨开,下面有个接口,用标准二型的线直接导入就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逐渐变得微不可查“这样……就搞定了……”
“……”
奥蕾迦娜和手中的鸽子对视了几秒钟,滑开脖子后面的翎毛装饰,不禁哑然——
底下是个超熟悉的接口,用来接数据缆线的那种,位置是蛋人脖子后面接线的地方……
到最后依然是蛋人的风格啊。(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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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雷西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这一觉好像睡了很长时间……空间站中不能靠看日头的方式来判断时间,而时钟显示,自己已经睡了五十多个小时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她疑惑的从床上坐起来,但立刻,剧烈的头痛就从脑袋里翻涌出来,这让普雷西亚不由得摁住太阳穴发出不成声的悲鸣。在这股疼痛中,普雷西亚回忆起来,自己好像做了个怪梦,在梦里,有一只超大的鸽子一直一直咕咕咕的啄自己的头,梦里的疼痛就这么一直蔓延到梦的外头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梦啊……
疼痛很快就散开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感,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梦里的那只鸽子叼走了。她试图回忆,但梦这东西本身就虚无缥缈,无论怎么都想不起来。
“早上好,”不知什么时候,芙兰出现在了身边,她递过一杯加了蜂蜜的热水,温柔的说“喝点水吧,这会让你好受点。”
就像暗色岩所估计的那样,灵能冲击并没有对普雷西亚造成暂时性头痛之外的任何影响。
“谢谢您……我是怎么了?”普雷西亚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蜂蜜的甜味让她感觉好了不少。然后,她立刻注意到了隔壁房间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艾丽西亚的培养舱是空的,她本应存在着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
但是,那边加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有着小小的身体和一头漂亮金发的年幼少女。她身上连着各种仪器,旁边的生命体征记录仪上,一个光点正不断波动着,勾勒出心跳的折线。
这表达的事情非常显而易见。
“艾丽西亚?!”魔女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手中的蜂蜜水洒了一身但她却浑然不觉“你们……你们把她救了?!”
芙兰微笑的点了点头,她开口道:
“我们的医生花了二十二个小时,修复了她因为缺氧和中毒损坏的脑部,还有身上全部受损的器官。”仍然是蛋人风格的坏了就换,但是解释起来很麻烦,听了也容易让人感到不安,所以芙兰并没有具体解释的打算。反正结果是好的,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用这个方法,芙兰治好了普雷西亚的咳嗽,同时也给艾丽西亚的回生做好了准备。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鸽子叼回来的东西——在各种传说中,鸽子总能叼回好东西,比如橄榄枝什么的,对吧?
看到普雷西亚呆愣的样子,芙兰补充道:“意识的引入也非常成功。”
她所说的不是记忆,而是意识,这就是说,并不是徒有外形相似的仿制品,而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生命再生’是魔法中最不可侵犯——或者说,是不可能的领域。所谓的魔法,是把自然原理程式化加以重现的技术,而死亡则是把这些加以消除的作业。
以程序员的思路来说,死亡等同于删库跑路——如果只是修正损坏的数据是有可能的,但是要在庞大的原始数据全部消失的情况下,把程序恢复到原本的状况,简直难如登天。
在执行程式的容器——也就是身体损坏的瞬间,程式就会消失。就算修复已经损坏的容器,程式本身也不会恢复,虽然让其动起来并非不可能,但是那和用线或者机械来操作并没有太大区别,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就是从魔法的角度,来解读‘死亡’的概念。
但是,普雷西亚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没有用到魔法的情况下,把自己当做临时的硬盘,本能的保存了这些数据。
“你从来没有让她离开你身边,”芙兰笑了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这样。现在要去看看她吗?”
普雷西亚并不知道这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她摇摇晃晃的穿好拖鞋,连身上的水渍也没有心思去擦,大步流星的奔向门口。老实说,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就像一个得了疯病的妇人一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跑过走廊,冲进隔壁病房中。
艾丽西亚就在那儿,她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无比,但确实是活着。
但是,这真的是艾丽西亚吗?
她还记得多年前,菲特就是这样,沉浸在培养液中静静的呼吸。普雷西亚原本以为自己的悲愿即将达成,可命运却和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回忆起当初的情景,普雷西亚不敢再向前一步,当时的阴影似乎再次在头顶笼罩……
而就在这时,艾丽西亚睁开了眼睛,她微微偏过头,红宝石一样的瞳孔望向了自己——在看到普雷西亚的那一刹那,她的脸上顿时涌现出安心感,那是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表情。
那是夜晚因为梦魇惊醒,看到母亲就在身边时的艾丽西亚的表情。普雷西亚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得这些细节了,但是就在看到的一瞬间,旧时的记忆便涌上心头。
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
“妈妈……”幼小的少女伸出左手,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些胆怯——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大人是不会哭的,母亲的眼泪让她开始感到不安“妈妈,你为什么哭啊?不哭不哭……”
没错,左手……是左手……
多年前,普雷西亚一心想让自己复活的“艾丽西亚”开心,所以特意让她看到成为使魔而苏醒过来的莉妮丝,但是“艾丽西亚”却完全不记得莉妮丝。尽管如此,也许是觉得乖乖不动的猫很可爱,所以她伸出了右手来撸猫。
但是,真正的艾丽西亚却是个左撇子。
而现在,伸向自己的,正是那只小小的左手。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普雷西亚无法继续忍耐。她大哭着扑到病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这让记忆来停留在事故发生那一天的艾丽西亚大惊失色,五岁的幼童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但她还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后,轻轻地拍着母亲的后背来安慰她。
看着眼前的情景,芙兰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但她并不想在自己的助手们面前流泪,于是按了按鼻梁,然后走到普雷西亚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