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中所蕴含的坚韧意志让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但这并不表示这个中年人对同袍的死无动于衷，在外人离开病房后，少将重新拿出自己的电子板，定定的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还想着回来之后和大家好好喝一杯的。”

在这过程中，少将一直躺在床上，他将在之后一个月来长出他的腿——他指挥的一艘折磨级无畏舰在战斗中被穿过火力封锁的登陆舰击穿了薄弱点，即使那艘登陆舰很快被摧毁，大部分小型个体在爆炸中被杀死，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冲进了船体内。尽管陆战队员拼尽全力清扫了通道中的个体，但仍有几只虫子通过在船体上打洞的方式攻入战斗舰桥。这场战斗使得数名参谋阵亡，奥贝艾斯·罗尔杰拉少将失去了他的双腿，可是他并未离开这里，只是让医疗兵做了紧急处理之后把自己固定在舰长席上，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为止。

这样的事情在这场战役中比比皆是，就连总旗舰提亚马特号也在战役最后为了掩护友军撤离而陨落。发射黑洞炸弹之后，虫群的决死反扑让防卫舰群损失惨重，为了保存剩余舰船，奥蕾迦娜军团长引爆了搭载在提亚马特号内用来在紧要关头对黑洞炸弹进行塌缩的缩退炉。尽管在最后一刻逃生成功，但因为逃生舱破损，依然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自行行走。

因此，在战后的收尾工作时，她都是以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出现在镜头前的。

不过这次奥蕾迦娜并不是装的，实际情况比向外公布的更加严重——缩退炉过载时，她正在调整航向所以没有抢在那之前断线，这导致意识未能及时脱离，被微型黑洞束缚了大约七秒钟，之后直面了猛烈地黑洞蒸发。在拉格纳罗斯号泰坦舰接收到奥蕾迦娜的意识的时候，疯医们惊恐的发现，老大的意识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损伤。

她失去了驾驶大型货舰，使用激光炮和行星开发的能力。这种情况曾广泛出现在早期克隆人战士身上，那时候因为克隆体和意识传输技术的缺陷，如果逃生舱被摧毁，便有很大的可能失去一部分记忆和知识。而到现在，若是驾驶战略巡洋舰的时候被击毁，也有可能失去正在调用的关于子系统的相关技能。

泰坦舰本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才对，技术人员们尚未找到原因。无论原因是什么，泰坦舰的使用方法都必须进行修正……只是现在，并没有泰坦舰能给奥蕾迦娜驾驶，她的身体状况也暂时无法驾驶泰坦舰，甚至轮椅之外的任何载具就是了。

除了那些可以被叫做【XX理论】的技术之外，她还失去了很多和自己的身体有关的能力。在刚刚利用新克隆体醒来时，她在脑干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无法实现自主呼吸，在呼吸机的辅助下花了六个小时才重新‘学会’呼吸，而走路则到现在都有些磕绊。给人的感觉就是硬件完好，但是驱动程序掉了……

疯医们认为，复健的工作可能会花费数周乃至更久。

前来交接并带来亚空间方面新协助方案的奈亚拉托提普在知道这件事后，沉默了良久，最后在交代完事情之后说道：

“以后还是小心为好，你的不死性并没有我们之前想的那么坚实而牢固。你现在的意识状态，最好还是去恐虐的果园子里头过一段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来修整比较好——一般的恐虐大魔被击败之后都会这么干，但你没有这个条件。之后别太辛苦，多休息。有可能的话去海盗宇宙的地球，或者去斯雷恩，那里的环境能够让你恢复的快点。”

海盗宇宙的地球还有斯雷恩，其共同点就是亚空间气息浓厚的虚境星球，都是适合亚空间恶魔生活的地方。

“实际上咱现在是亚空间恶魔被击败之后放逐回亚空间的状态？”奥蕾迦娜坐在轮椅上，把大猫猫抱在怀里，她依然时不时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脚“这可太糟了。”

“嗯，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你看起来更像是被炸傻了。”

“……喂。”

“玩笑就开到这里，”她认真的盯着奥蕾迦娜，头上的呆毛弯曲着指向面前的恐虐大魔，绿色的瞳孔中带着严肃“以后别这么干了，这次只有七秒钟，下次就不知道了。万一真的成了被重力束缚的灵魂，大家有办法等你离开一万两千年吗？”

“……铭记在心。”

虽说被嘱咐要多休息，最好去虚境星球，但无论是谁都知道军团长并没有这个时间。

勇者杀死了魔王，一般是镜头一转就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但实际上这个镜头一转里头省略掉了多少东西恐怕没人知道。

摧毁了统合部建立以来发现的最大规模深暗虫群落，同时重创了周边的四个，凝聚起来的虫群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被打散，大量个体野生化使得群落的危险性急剧降低。这意味着整片宙域的威胁度在那一周之后直接降到了底。如果用《卡迪亚镇守府的斯派尔提督：哥特舰队收藏2~》的设定来解释，就是当前宙域虫群威胁度降到了1，虫群袭击，补给部队，活跃度跌至最低点，勉强比轻度感染层级稍高。

但即便如此，虫群的动向依然是个威胁——那个四百星农场就此从虫群的奴役下被释放（即使他们自己并不清楚），但也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地区性强者的庇护。恐怕周围的虫子没有不对这里感兴趣的，但战斗之后的灵能回响似乎干扰了它们的猎食本能，或者是承受了大量伤亡后感到惧怕，至少在现在它们还没有进攻四百星农场的打算。

至于到底是保护这里，剿灭周围的虫群，将其视作一个永续据点来认真经营，还是撤离当地人放弃这个星系，彻底回退休养生息，这是个很让人头痛的问题。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一方面认为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大功夫才获胜，就这么扔掉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这里头还有【把牺牲者的努力弃之不顾】的意思在里面，所以让过意不去的感觉进一步加深了，而且这个星系里隐藏的秘密同样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另一方面则是现实问题，战役结束后，士兵疲劳，战舰损失同样严重，这时候若是强行分出一支舰队在这里驻军，对各个方面都是考验。

而最后讨论的结果……

管你选哪个，现在都得驻军。这么多人就算想撤一次也撤不清楚，人家愿意不愿意撤还两说，而且撤了之后大家也没办法立刻找到地方把人塞进去……空的星球虽然还有不少，但你总不能直接把人就运过去然后丢荒野上或者丛林里头吧？这都是普通人，不是MC里头那种可以空（和谐）手（和谐）撸（和谐）树劈石头的方家伙，直接丢过去那是把人往死里逼。

在和当地人协商的结果出来之前，在搬迁地改造完毕之前，就只能够在那里驻军防御虫群的进攻。目前塔耳塔洛斯之拳的三个排仍然驻守在四百星农场，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虫子袭击。同时，大批外交官员，现在还在休假的全部停休，甚至连即将毕业的相关专业学生都被拉出来往那边开去……

同时和三位数的文明交涉，就真的得要那么多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环境的巨变，帷幕在眼前拉开，不同的文明程度，加上不同势力之间各种各样的恩怨情仇……光是听到就会让人觉得头大。奥蕾迦娜没打算自己去亲力亲为，全权委托给了贝利亚和外交部，自己只需要等一个结果。看当地人是选择搬还是不搬，到时候就用这个‘结果’来决定之后该怎么做。

虽然无论是超大规模的迁移，还是孤悬于敌境内的要塞，都是让人想要抱头大喊的苦差事就是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立刻重建舰队。”在之后的会议上，奥蕾迦娜对其他人说“必须立刻将损失的舰队补回来，人员方面的缺口也是个大问题，我们会在相当有段时间内缺乏拥有足够经验的军人……”

“这需要时间，我们和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不一样，没有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变出舰队来的神灯。”咸鱼宅手里捧着他的搪瓷缸子，可以看出他的手抖得相当厉害“还有那个星系的事情，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全力以赴吧，等到咱可以走路的时候也会去带矿队的。”军团长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烈士家属那边……”

“无论补助还是嘉奖都会尽快到位，还有他们的孩子们将得到直接进入海军学院学习，并且免除学费，获得补贴的权利。只是……因为人数太多了，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料。”火灵挠着头说道“但是无论如何，下个学期开学之前一定可以处理完。”

“辛苦你了。”

“捕鲸队的编制都不全了，如果可以的话先把这一部分补起来。让见习士兵跟随捕鲸队出航是培育熟练军人的重要方式。”

“矿物方面的问题得尽快解决，需要增派往次元海世界群的矿队。”

“还有矿队指挥吗？”

“有四名驾驶员最近拿到了指挥技能证书，其中有个叫白云岫的驾驶员表现出了相当出色的能力。”

“拨一支矿队给她，长须鲸和附属舰船都配齐，尽快开始工作。”

“新的泰坦舰呢？提亚马特的空缺也必须尽快补上，我们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象征。”

“得从设计开始重新来，免得再把某人给炸傻咯。”

在每一场会议，每一条命令之后，事情都开始向好的方面转变——重建舰队，补充兵员，平息因为战争所导致的社会动荡，吸收新的伙伴……一切的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战争结束了，虫群的威胁暂时已经被解除，但挑战却从未结束过。与深暗虫的战斗是漫长且无绝期的，也许有那么一天，也许一万年之后，有一个世代不再需要战斗，大家都能在安宁中永存，或许有可能再次联系到其他的避难所世界，高兴的欢呼‘你们还活着’。大家的子孙后代，一同努力至今的人们会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互相拥抱，互相高唱着胜利，赞美着生存。

但在那天到来之前，任何人都要全力以赴。无论是塔耳塔洛斯，还是统合部的各位，甚至还有亚空间的各种存在，都在积极的迈向前方。不管怎么说，能描绘未来是一件很好的事，而更好的事情，则是一步一步的向描绘出的未来迈进的过程。

不过，人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历史发展的，任何智慧生物都没有这种能力。当现实成为历史后，后人往往会从客观的角度找寻成功或失败的原因。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三者共同组成了历史转折的契机，但是，在历史转折点的人们往往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转折点上，又或者，仅仅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能够扭转整个历史的走向。

比如，老农在楚霸王面前所说的那一个‘左’字；比如瓦西里·阿尔希波夫劝服艇长和政委，使B-59潜艇最终没有发射核武器而是返航。或者，若是艾伦·麦席森·图灵在二战前被发现是同性恋并被实施荷尔蒙疗法导致自杀，未能在1939年参与破译敌方密码的工作，二战乃至之后的历史如何发展尚不可知；若是凡尔登会战中某个法国炮兵的一发缘分炮命中了德军位于斯潘库尔森林里的弹药补给基地的通风口，那凡尔登会战就会成为乳法新材料；相反，如果格鲁希军团请向某个矮子的右翼靠拢，那乳法的材料就会少一个……

未来朦胧且不可视，即使是织命者亦无法看透遥远未来的面纱，但坚定的意志，勇气，还有方向正确的努力将会让脚步走向更美好的那个未来——在一切未知中，只有这一个是已知的。

那么，就鼓起勇气大步向前迈进吧，为了生存，也为了那个更美好的明天。

————————尾声——————————

湮日作战结束后三个月零三天的晚上，艾丽西亚·尤古多拉希尔枢机卿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踱步到宅邸的阳台上，端着热茶出神的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