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直接关闭主动力炉吗？”

“能量传输系统是特制的，如果关机再开就得根据纳米机械群的数量和位置重新校准相关参数，光是想想就麻烦得要死。”在一旁的铁皮人露出一副苦相“关机是最终选项，总之拜托你了——在事态不可挽回之前当个保险吧。”

“那就交给咱了。”

她说着，把能量中和器的启动按钮咔擦一声随手拽了下来，然后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又红又大，底色是黑黄相间斑马条纹的按钮，几下给装了上去：

“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

也正在这个时候，位于一号实验行星表面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了。三个装满了纳米机械，长宽高各一百米的巨型货柜已经被安装在了行星上一个大型陨石坑的底部。一百米的体型对于宇宙舰来说不值一提，但当它们利于地面时，却有着绝不会被忽视的存在感。

在那荒芜的大地上，黑色的集装箱就像巨大的纪念碑一般屹立于此，初升的太阳爬上环形山，将它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另一边投下巨大的阴影。

工作人员在临时发电机上连上最后的线束，布置好了观测无人机之后打开了通讯——

【设备安装完成，最终检查完毕。随时可以开始——不过得等我们先离开。】

“准许撤离。”

【了解！】

运输船离开地面，推进器掀起的飓风吹开那些古老的灰尘，毫无生机的褐色地面越来越远。等运输船上升至十公里高的空中的时候，因为看到她已经抵达了安全距离，战争之镰下达指令：

“预备——”

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各种传感器统统对准了那三个巨大的集装箱。

“启动！”

能量传输系统启动了。巨大的电弧在传输器的正前方闪烁了几次，中央亮起了耀眼的湛蓝色光芒，旗舰级反应炉的强大输出被全部输送到了正前方六万公里的位置，也就是三个集装箱所在的地方。霎时间，得到充沛能量的纳米机器人们开始活动起来了，每一个纳米机器人都是无知无觉的简单机械，但是当它们共同运行，被事先埋入其运行网络中的程序被运行起来之后……

它们便能够碎石移山。

在最初的几秒钟内，那里的一切都看不出有任何改变。但很快，三个集装箱的各处都出现了疑似融化的空洞，一股股浊流从空洞中涌出，就像恢弘的瀑布一般从百米高空直泻而下。被那灰黑色的浊流所冲刷的地方，又喷涌出了更多的洪流，只不过是眨眼间，整个集装箱就像沙滩上孩童堆砌的沙堡一样坍塌了，灰黑色的流体失去了维持自身的外壳，以可怕的态势崩塌，撞击大地，伴随着惊人的震动四散开来。

银瓶乍破水浆迸，三百万立方米的巨量纳米机械构成的惊涛骇浪如同海啸一般在地面上奔涌。电弧在浪尖上四处跳跃，被它们所吞没的任何东西——地面上的碎石，地质构造，还有特意留下作为参照物的金属塔都在冲刷下消失了。在传回的图像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数百米高的金属塔首先是下端被吞没，纳米机械群就像蠕动的铁砂一般从下往上顺着金属塔向上蔓延，但还没有爬到中段，整座塔就因为下方结构的崩溃而垮塌。

它重重的摔进了纳米机械群中，然后就像被丢到滋滋作响的烤盘上的黄油块一样，在几秒钟内便‘融化’，消失在了那蠕动着的灰黑色浪花之中。

设计中的复合力场确实的启动了——如果没有这层以每个纳米机械为中继点产生的大型力场，那么它们只能保持近乎液体的状态以【水往低处流】的原则进行流动的同时保持些许粘性，那样纳米机械群啥也做不到。但是现在，光是从刚刚那敏捷的冲上金属塔的模样就能看出，它们已经拥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传感器显示，它们已经开始挖掘地面了。昔日愚公试图挖掉太行王屋二山时，把挖出来的土用箕畚运到渤海边上填埋渤海，和当地进行长时间渤海填埋作业的大咕咕精卫达成了共同伙伴关系，但是效率非常非常低——因为寒暑易节，始一反焉，一年就运一次……虽然不知道精卫究竟是怎么看这件事，会不会觉得这群人在摸鱼，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当初愚公近乎没有办法处理挖出来的土。

但是纳米机械没这问题，虽然它们也确实没有运输手段，但是却可以做到将挖出来的土快速的转化为自己的同伴——当然这个转换率并非百分之百，仍有部分残渣无法使用最终利用各种手段抛出。在这个过程中，纳米机械的增殖速度快的惊人。

而随着纳米机械数量的上升，能耗和力场强度也快速增加，这直接让纳米机械增殖的速度进一步提高——力场强度增加之后，破碎星球表面，也就是挖矿的速度更快了，纳米机械群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接触到更多被处理完毕的材料，一直到这个阶段，纳米机械的侵蚀才给了在场人们‘昔日的科幻电影’所描述的那种吞噬一切的感觉。

以及电影里面根本不会描述，但是经常在现实中感受到的感觉——电表乱飞。

“力场强度仍在提升。”

“功率升高！打开二级传输系统！”

“自我复制阶段的速率为0.37！还在加快！”

战争之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他很仔细的让胡子保持在这个长度——小声地说道：

“了不起……”

奥蕾迦娜在旁边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效率说实话并不是很讨喜……这么下去能量要不了多久就供给不上了。”

“没错。即使是旗舰级动力炉，按照现在的速率也只能继续维持大约三十个小时左右，到那时候我们必须增加新的炉子才能供给得上纳米机械的能量消耗。”铁皮人看着那条登山似的上扬曲线，微微叹了口气“加新的炉子，等十几个小时，加更多炉子，然后几个小时就继续往上补……这种耗能大户简直不和你讲道理。”

果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电影里面一个小容器丢地上，接下来成熟的纳米机械就会自己开始增殖吞没一切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没有那么便宜方便的事情——马儿要跑，就得吃草，世间万事万物都得遵循这个基础定律，如果没有能量注入，机械就动不起来。

只是……这耗能未免也太大了些。这可能也是因为它们一直在进行挖掘和转化的工作吧？

“难怪先驱要使用戴森云这种东西。”战争之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而且即便是戴森云，也不是所有的纳米机械都在工作……应该大部分都在休眠，节约的能量全部都用到外面支持‘星际霸权’去了。”

“咱想也是。”奥蕾迦娜眨了眨眼睛，她盯着不断上升的挖掘指数，心中升起由衷的钦佩感“不过挖掘和转化速度是真的快……如果保持现在的规模，只挖掘不转化，那它就成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全自动采矿机啊！”

“也就只是挖得快而已。能量转化率和效率的比值其实很难看，综合效率太低了——我算了一下，当它们的采矿效率和一条长须鲸级相近的时候，所消耗的能量是一艘长须鲸级工作消耗的七倍。”

她脸上带着思考时特有的严肃表情，继续说道：

“因为参与挖掘和转化工作的只有最下方一定厚度的纳米机械，因此当纳米机械的数量多起来之后，浪费会逐渐增加——因为上方的纳米机械团都在摸鱼但仍在消耗能量，想要解决这一点就必须快速的把纳米机械往周围铺开，就像晒稻谷那样铺成薄薄的一层。而随着挖掘的持续进行，随时都有新的纳米机械从挖掘的地方涌出来，这会导致从中央往四周会有大量纳米机械堆积……以现在的状况，它们无法快速往外移动，这会导致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更大的，指数等级的浪费。”

奥蕾迦娜对此表示理解：

“不过在软件方面进行优化应该能带来一定程度的缓解吧。”她说道“毕竟现在使用的程序还很简单，只有最基础的功能，咱觉得经过修正之后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应该如此，不过运输矿物和现场处理也是麻烦事儿。”铁皮人微微叹了口气“经过详细测试之后对软件进行优化，再配合上一些专门的设备辅助确实会好些，但想要实用化依然不是一两天一两个月能搞定的事情。”

“唔姆……”

不过，战争之镰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一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仪表和全息投影——大量的数据在屏幕上奔流，慢慢的，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在其他人正在关注采矿数据和转化率的时候，战争之镰一直在认真观察的，是数据在纳米机械之间来回传递的速率和网络状态。

然后，他在之前就在猜测的事情发生了。

这让战争之镰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灰风’所表现出的素质和性质非常优秀，甚至比自己之前预计的更加优秀。究其原因，是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工具’上，而战争之镰更在意‘思维的适应性’。在这些纳米机械之间奔流的电信号与目前所知的人工智能所使用的思维核心并不相同，它更接近于生物大脑的活动。

这样一来，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模板，便能派上用场了。

“32，接下来就是关键了，盯好传感器，如果有异动立刻拉闸。”他将手头的小型存储器装进操作面板下方的凹槽中“准备导入仿生智能基础模板……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