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努力了是真的有可能改变世界的。

这是艾丽娅父亲的信念，也是他经商多年以来所恪守的信条。

但努力能改变世界不代表就能改变别人——尤其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艾丽娅的父亲双手放下文件，意味深长地感慨道：“金先生……真是好胆识啊。”

这个计划要是成功，原本卡着国内优质钢铁原料供应的澳洲矿业豪杰，恐怕得哭出声来。

坐在艾丽娅父亲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人——儒雅并不是一种对于相貌的称呼，更多的是关于整体的气质，语出《序》：“汉室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

而这个中年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可以诠释这么一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其大抵便相当于林青霞对应于东方不败这么一个角色，让人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艾先生过誉了，论起胆量来，金某自愧不如啊。”

金先生笑了笑，用专门的工具端起一杯功夫茶盏，从茶盘的这一端轻轻移动到艾丽娅父亲面前：“如今国朝的生意人里面，艾先生才是最让人佩服的那一个。”

他端起自己的主人杯抿了一口茶：“艾先生……在下一盘大棋啊。”

艾丽娅的父亲面色不变，也端起茶杯尝了尝：“好茶叶——”

窗外忽然阴云积聚了起来，从这高层的落地窗望出去，东山市繁华的灯火倒映着天际的乌云，很是有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静谧惬意。

金先生转头看着那天外的龙挂，并指指点道：“艾先生，这天色，就像是当今的国朝商界……那美利坚的新君登位之前，本就是有名的商人——他如今又怎么会见不到我国朝愈发强盛的实力，会成为他们的心腹之患呢？未来国与国的战争，在经济和文化。”

艾丽娅的父亲笑了笑：“我只懂金融，不大了解实业，还是不对这方面发表意见了，金先生是实业界的代表人物，自然是看得比我清楚。”

金先生扶了扶眼镜：“艾先生还是太谦虚啦……艾先生觉得，当今国朝商界，有几个人是心怀家国，能当得起一声商界豪杰的？”

艾丽娅的父亲垂下眼帘，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西南的陈家，从基建做起，如今关系网遍布国朝，可以说是豪杰之一了。”

金先生摇头轻笑“陈氏兄弟目光短浅，做事任人唯亲，至今还停留在上个世界的商业格局里，日暮西山，算什么豪杰。”

艾丽娅的父亲想了想：“西北南家，坐拥国朝最大的食品产业链，如今更是致力于生物质能源开发，全球有名，可以算是豪杰。”

金先生叹息着给他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南家虽然曾经有锐意进取的心思，可是内部掣肘严重，投入研发的资金被大规模调动到房地产业，说它是豪杰……未免言过其实。”

“东南宋家，整个亚太综合实力最强的实业家族，名下的造船企业甚至一度力压他国同行，同时还有庞大的化工、航运、海洋资源勘探集团，底蕴深厚，当得上豪杰之称。”

“如今的宋家是女子当家，格局太小，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义，表面看是鲜花着锦，但我敢断言，如此下去不过三五年时间，三代积攒的宋家就会走向败落，如此人物，怎么敢说她是豪杰？”

“华南云华腾，网络新贵？”

“一门心思捞钱，不思进取。”

“华东马麟，地产大亨？”

“债台高筑，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

艾丽娅的父亲沉默了一霎，接上最后半句话：“且看他楼塌了……”

马麟其实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知道对方在风光无限的外表下是一大摊子烂账。

艾丽娅的父亲摇了摇头，：“金先生觉得，这国朝的商界，有谁算是豪杰？”

“商人分两种，真正的大商人，唯利是图，可商人里的豪杰，心怀家国天下，经商不过是实现理想的一种手段，这样的人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无论是从军还是从政，都会有不逊色于经商的一番大成就——”

金先生站起来，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东山市夜景，这个六朝古都的夜色有着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的精致美感，依旧带着数百年精雕细琢的贵气。

他背着手，幽幽地说着：“当年香江金融一战，在所有人都胆怯的时候，一支神秘的基金带着高达175亿的杠杆悍然入场，赌上一切正面阻击原子基金，那可是只手挽天倾啊……”

他扭过头，窗外霎时间劈下一道通天彻地的闪电，将黑夜照成白昼，也照亮了他那一侧堪称剑眉星目的侧脸，镜片反射着电光，气势十足：“如果没有那支基金来救市，恐怕广场协议就要在香江重演一遍了吧？利亚基金掌舵人，艾如龙先生……”

和高层达成共识之后，救市的事情已经成了隐没在历史长河里面的秘密，哪怕是华尔街的人来复盘，顶多也只会认为那支基金是香江早就准备好的国家队。

艾如龙微微眯眼，往后仰直了身子，大佬的气势拉起来：“过奖了。”

金先生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艾如龙伸手去端茶盏，不经意间亮出了左手手腕上的金表，顿时惹来金先生一声轻咦：“没想到艾先生生意做得好，感情上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艾如龙不明所以：“嗯？金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金先生亮出自己手腕上的金标：“好巧，我女儿送我的礼物，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家里的三大件，艾先生还有印象？”

“……”艾如龙看了看自己的表：“我这块也是女儿送的。”

之前搞得跟历史剧一样的场面瞬间变了味道，双方的表情都软化了下来，金先生拉开椅子坐下：“我女儿虽然不算聪明，但是打小还算听话——如今就在东山大学读书，今年已经大三了，明年实习要不去艾先生的集团应聘试试？”

艾如龙摸了摸自己的手表，那坚毅的脸露出肉眼可见的温和笑容：“我女儿也在东山大学，只不过今年大二——我一直都没告诉她我在做什么生意，她大概以为我是那种做小额贷款或者进出口贸易的吧。”

金先生轻轻鼓掌，啧啧称奇，简直说不出话来。

……

……

金后看了看酒店走廊的挂钟，明明已经超出了会谈时间这么多，怎么现在两个人还没出来？

他们这种大佬从来都只需要确定意向，剩下的都交给手下人去解决的啊。

金后瞥了眼对方带来的秘书，以及半个小时之前上来的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司机，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如临大敌般也跑过来这里站着。

金后想了想，反正自己闯进去也不会被说什么——到时候抱着老爹的胳膊撒撒娇，就万事OK了。

于是她直接推开门，登时两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传出来——

“老艾啊，不是我~嗝儿~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应该把嫂子留下来，单亲家庭对……对孩子伤害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