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在ICU那边的治疗，老院长都看出来负担是如何之重了，超凡力量也是需要代价才能驱动的，可是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问题是……问题是你现在又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深吸了一口气，老院长沉声劝道：“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
“我妈一年回来四次。”艾丽娅竖起四根手指。
老院长眨了眨眼，清咳了一声：“这边。”
“哦，不好意思。”对着窗户的艾丽娅转过身，四根手指竖着：“清明，中秋，重阳，以及春节。”
“有时候你的母亲工作忙碌，这很正常。”老院长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比起那些留守儿童一年都不见得看到一次母亲回家，起码她一年回来四次。”
“每次半天或者一天，刷个脸就走了。”艾丽娅耸了耸肩：“我从小就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做饭照顾自己，甚至都不敢生病，要好好穿衣服，因为别的孩子生病了有妈妈照顾着，但是我生病了，很难受，而且没人给我做饭的话，我只能是躺在床上饿醒。”
“……你爸爸不是一直都在东山市么？”
“我爸爸一个星期和我见一次面。”艾丽娅撩开衣摆，悠然坐下来：“每次见面，我就像是一个下属一样向他汇报学习工作，除此之外我根本不敢打扰他——你能理解家长会都是单独开的那种感觉吗？”
艾如龙的事业太忙，忙碌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就像是国贸大厦好几十层楼那么高。
家长会也好，亲子活动也好，基本都没办法参加，就算是中考高考之前的严肃家长会，他也是另外找到老师私下商谈。
艾丽娅是参与不进去的——老师们一如既往地照顾她，可是并非因为艾如龙展示出了如何雄厚的财力或者背景，而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可怜。
试问一个明明父母依旧在，却只能自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一帮别人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听老师开家长会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心疼呢？
小时候艾丽娅其实没有后来这么柔弱，或许是从小的天赋原因，她小学时候经常和别人打架。
原因无非就是离异家庭会被小伙伴叽叽喳喳说怪话，尽管孩子们未必就知道这种话语是如此伤人，但被人说‘没爸爸’或者‘有妈生没妈养’的时候，小天使就挥舞着小拳头上了。
小伙伴打不过她——好歹也是环溪观的血脉，亲妈怪遗传给她的天赋，让她制霸小学无有敌手。
然后就是请家长……
小天使不怕打架，被打了也不哭，但是她特别害怕麻烦爸爸妈妈。
陆无瑕在这方面唯一做得正确的事情，大抵就是并不会因此而责怪艾丽娅，反倒是教会她如何应对别人的进攻。
但是她越是这样，小天使就越是明白自己在孩子堆里是何等可怕的存在，简单的等式对于她来说并不难以理解——
我很厉害→我和别人打架会把别人打坏→后果很严重→要麻烦爸爸妈妈
但是爸爸很忙，妈妈也很忙，所以不能麻烦他们。
小小的小天使自我催眠着，用小小的毅力封锁了自己的所有天赋，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
甚至于扭转了发展的方向，将原本蓝星哥斯拉级别的未来变成了一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的未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只是这样的话。”老院长沉默了一下，轻声劝道：“何至于此？”
她毕竟是从动乱年代走过来的，相比起这个时候的家长里短，那个神州沦陷的危机关头，有着太多血和火的悲恸，这让她很难对于这些事情产生某种共情的实感来。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我自然不会这么大反应。”艾丽娅想了一下，摇头道：“算了，毕竟人的感情都是不相通的，这些事情说来无趣。”
如果艾如龙只是单纯工作繁忙，那也就罢了。
但是就像是他当初说的那样，以他的实力，哪怕是找演员来假扮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也可以把小天使照顾得很好。
人的感情，其实是很脆弱的，脆弱到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家国天下的大悲大喜才会崩溃，哪怕只可能是想要吃一个巨无霸却因为疫情无法出门并且配送范围恰好就在地方门店之外呢？
更遑论十多年成长的孤独，以及明明父母有能力，却刻意回避之后造成的痛苦。
所以艾丽娅最后只是给了一个类似总结的话语，中断了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自述：“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是李清照的诗句，出自她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叠字叠到这个千古流传的地步，李清照俨然便把文字一道玩到了极致。
老院长想了一下，无法可想——她自然是知道这句词前面是什么的，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这原本写闺怨的句子现在拿来说孩子的成长历程孤单，貌似也并无不可。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就是你性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诱因吗？”老院长这么问道，抬手指了指艾丽娅自己：“第二人格。”
“虽然有些误差，不过也差不多。”艾丽娅揉了揉自己的脸：“不说这些了，就这样吧……我的眼睛我可以自己解决，所以只需要你这边配合我一下就好了，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老院长兀自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但是你不能逞强，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要和我们讲，而且如果有谁冒犯了你，你也不能依仗着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违背法治底线的行为。”
“侠以武犯禁嘛，我懂。”艾丽娅想了下，摩挲着自己的衣摆：“有布条么？我突然想给眼睛蒙一下，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你能感知到外界的光线？”老院长抄起小电筒，有些小激动：“还是说你的眼睛有什么别的应激感觉？千万不要压抑，如果强行压抑的话，可能会导致心理压力型失明！”
“不，都没有。”艾丽娅指着自己的脸：“我只是觉得，蒙一块布条的话会帅一点。”
“……”
……
……
东山附院·住院部·天台
“真有意思，你们这些卧底，老是喜欢在天台上面谈事情。”
艾丽娅推开天台的门，耳朵微颤地感知着大日女尊的所在，这么抬声说着话。
大日女尊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我不是卧底。”
如果真是卧底的话，那么她的成就还可以说是蛮高的——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