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些时候恐怕未必就是单纯的调侃，而是真有这样的想法吧？
通过资本的转移，让自己的父亲在大家庭里面占据话语权，取代长子的地位，重新成为维系大家庭的支柱，但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实施？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艾丽娅挑了挑眉——对了，还有他奶奶。
而且他说过，他奶奶是个极度偏心的存在，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溺爱着自己的长子，就连资源也是完全往长子方面倾斜……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在那位老人家还在的时候，卡其色狂放看来是不可能让自己的父亲取代长子了，毕竟有那种老母亲，即便卡其色狂放的父亲有资本，也没办法完全撑起这个家。
毕竟瞧瞧他早年的经历，就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是缺乏积累资本的能力，而是缺乏一个对内强硬的心态，才最后导致了这些悲剧的发生。
卡其色狂放似乎察觉到了艾丽娅察觉到了他的苦衷，但是艾丽娅更察觉到了他察觉到自己察觉到他苦衷之后，依旧没有解释的意思。
套娃没有好下场——卡其色狂放依旧是选择了一个人背起这一切，即便是面对友人，他也不愿多说。
莲花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艾丽娅的意思：“阿娅是说，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自己强大？”
“只有你自己有本事了，别人才不会看不起你，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求人不如求己。”艾丽娅摊了摊手：“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自己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卡其色狂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当初他爷爷还在的时候，有过一段让他记忆深刻的对话，那个时候他因为户籍的原因没办法入学到就近的一所优秀的小学，他父亲那个时候恰巧是事业低谷，没办法只能去求自己大哥。
明明他大伯已经把三个孩子都送进去了那所小学读书，有着在明显不过的人情渠道，却完全不愿意分享，而且还冷嘲热讽，害得他父亲抑郁了好久，回来甚至都没有颜面看自己那充满期待的眼神。
最后他去求老爷子，老爷子给出的答复则是‘让睿仔自己变得优秀，然后堂堂正正地进去。’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理解，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应该走人情的吗？
他那个时候的观点，是亲戚朋友什么的有人情渠道，然后自己就可以去那所小学读书。
而他父亲的观点，则是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有自己的事业和实力，将孩子送进去就读。
实际上卡其色狂放的父亲确实是这么做到的，他无奈地将孩子送到老家的乡镇小学就读，然后用了三年时间，重整事业并且在那边堂堂正正地购买了房产，将孩子的户口迁移过去，而后通过正规的渠道转学进入就读。
唯有老爷子的看法一直都没变，也没有出手帮忙，还是‘让孩子自己变得更优秀，然后堂堂正正进去’。
卡其色狂放小学时候虽然不能理解老爷子的思维方式，却不妨碍他努力地去尝试一下，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到小学六年级，他参加过各种小学的比赛，包括那些坑报名费的所谓绘画大赛书法大赛，也不乏真正有含金量的奥数或者别的奥赛，最后初中择校的时候，他甚至都没亮出自己的六年级期末成绩，就已经被当地最好的初中提前录取了。
对方的说法，是五年级的时候他父亲就已经给他报了名，学校那边已经承认了他的优秀。
初中到高中那三年，也是卡其色狂放锋芒毕露的三年，一时之间自比天骄的他，一度有着比现如今更为恣意纵横的心态，直到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磨砺了他的性子，长期锻炼身体打熬了他的体魄，他才沉淀下来。
所以很多时候他其实对于大伯并无深沉的恶意——如果不是他瞧不起自己家，自己未必能够在小时候就学会自强不息，学会什么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经历苦难的人，永远不能够想象那种无比临近黑暗，即将在深渊边缘沉沦的不甘。
“我家里最苦的时候，只有十二块钱。”卡其色狂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妈的工资要拿去帮我父亲偿还债务……我妈就去买豆腐，因为豆腐便宜，五毛钱就能买一大块，豆豉蒸豆腐这道菜我吃了一个月，后来我看到豆腐就直接吐了，哭着跟妈妈说我想吃肉，我不想吃豆腐。”
“……然后呢？”
“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被吵醒了，听到我爸哭的声音，很低沉，我妈没有安慰他，也跟着他一起哭，那个时候我们家租的是一个单间，我睡在沙发床上，很小，和我爸妈的床就隔着一个帘子——我这辈子只听到我爸哭过两次……那是第一次，第二次是我爷爷去世的时候，第二天我读书回家发现有肉，很开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能吃到肉。”
“哪里来的？”
“我妈把她的金戒指卖了，那是我爸结婚时候给她的唯一礼物，后来她换了一个街边摊买的假金戒指。”卡其色狂放握紧了拳头，旋即缓缓松开，呼出一口浊气：“那个时候我不懂，有肉吃很开心，后来想起来……很难受，所以从我家老爷子过世的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不会让我爸伤心第三次，无论我付出什么代价，承担什么责任。”
麻辣鸡丝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之后低下头：“抱歉。”
她没想到卡其色狂放会有这样的过往，在她看来，对方应当是一直都顺风顺水，才有这如今的成就才对。
可是事业上的顺风顺水，并不代表生活和正常之中没有挫折——能够从那种困顿之中挣脱出来就已经是一种坚强了，而能够向上攀爬到如今的地步，委实不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艰难。
坚强哥则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佩服：“老庄啊……我后悔没早点认识你，真的。”
“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你家那么多直系亲戚都是瓜批，唯独你脱颖而出如此优秀。”艾丽娅摇了摇头：“看来这不是基因变异，而是要感谢他们的有眼无珠。”
“……是啊。”
“送你一首歌，想听吗？”
“什么歌？”
“海阔天空，信乐团的歌，很多年前的了……不要钱，白送给你。”
“我没听过有这个乐团。”
“是乐队，名字叫乐团而已，你知道的，我楼下总是有一些音乐人创作人什么的，喜欢大半夜哼哼唱唱自己的作品。”艾丽娅耸了耸肩，笑着这么说道：“希望你会喜欢。”
卡其色狂放目光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
“大家好姐妹，一首歌而已。”艾丽娅仰头回忆了一下，直接开口——
“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
少女的声线变得低沉而柔和，没有原本的清亮，反倒是带起些许疲惫的沙哑。
“从来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
“才张开翅膀，风却变沉默。”
“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
深沉，深刻，深入骨髓。
似乎那些曾经的努力，她也经历过，感同身受。
卡其色狂放微微阖上眼睛，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安静地听着少女的歌声在车里回荡着，就像是看着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凿开顽石的外壳，寻找着内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