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还搞起了忆苦思甜啦？”她清丽声音从引导小姐姐身后传来，带着轻笑：“哪有什么赔钱货不赔钱货的，谁要是这么说，你看不爽就怼他呗。”
“？！”引导小姐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蹦起来，而后才看清身后的人，稍稍松了口气：“二姑娘……那个，我只是……我……”
她彻底回神之后反倒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或者说她本身就没什么和这些人交流的？
艾丽娅探出右手，扶住她的脸颊，在这引导小姐姐浑身僵硬目光下撇往自己脸上看的时候，轻轻帮她擦了擦脸颊那几片雪花：“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但之前你好歹也是和离光共患难了一遭，要不大家聊聊？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我……”抿着唇好一阵，引导小姐姐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怕夫人不要我了，以后我就只能继续去做不该做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么想？”艾丽娅歪了歪头。
这思路还挺清奇……
问话之间，她探手下移，顺着引导小姐姐的脸颊下滑，沿着那职业套裙的弧度一路攀山越岭向下，最后落在小姐姐的腰肢上，而后素手轻扬——
取走了那版爽歪歪……
“不好意思，眼睛看不见，见笑了。”艾丽娅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自己是顺带摸索一番对方的身子骨有没有什么毛病。
身体很正常，之前也没伤到她——那就是心理问题了。
引导小姐姐没敢动弹，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这个大红衣裳的小姑娘就害怕，难道是因为对方的容貌和之前那个紫色道服的女人有好几分相似？
但最近她心已经够乱了，不差这一遭。
沉默了片刻，她只是脸颊有些发白地低声道：“夫人很厉害……夫人的家里人也很厉害……我、我又什么都不会……而且我发现……我发现我怕……”
言语之间，她解释了一下之前自己看到的东西，当然加了亿点点修饰，没有让艾丽娅听出来那是一个能够单挑几十个的超级猛人，只是用了‘我有一个朋友’和‘我听朋友说过’这种模棱两可的名词。
但是艾丽娅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吗？
看来此姑娘也和我有缘啊……
艾丽娅撩起披风坐下，离光小道姑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个软垫子，就这么铺在了台阶上，而后撑起一把普通的大伞，拦下风雪，甚至还有空闲拜托酒店的侍应生小姐姐去温二两黄酒一碟茴香豆。
引导小姐姐现在的魔障，其实可以分成三个部分。
首先是她见识到了自己职业的巅峰——就像是一个刚出道的互联网创业者见到了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英语教师，一个做即时通讯软件的抬头见到了镇压万古的那只有钱鹅。
或者说做基金的在蓝星这边扭头看到旁边站着个艾如龙——前提是他认识艾如龙。
但不管这么说，引导小姐姐都有点心态崩了，无关乎自己，纯粹是前路过于险峻，抬头就是高山入云，完全莫得希望，莫得办法，莫得思路。
艾丽娅就觉得这姑娘还真是较真，你一个双花红棍都不算的小NPC，没事干去和暗世界的天花板之一做什么对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我剖析，最后剖析出一个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第二个部分，则是放大了第一个魔障的主要原因——她是被捡回来的。
或许是见识到了离光小道姑的身手，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傻白甜，也可能是离光小道姑那句师姐让引导小姐姐误会艾丽娅也是江湖人士，她并没有太羞耻地就讲出了自己的往事。
她没有抽烟，就这么在风雪之中说起了从前——
当年金夫人从苦海之中捡回了一个问题少女，七进七出之后多了个‘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菊夫人，后者满脑子都是给自家大佬扩充势力的思维，也学会了到处捡人，尤其是那种苦大仇深又有点心性，只要给他们几分光明就能脱离苦海忠心卖命的。
反正这么多年下来，除却梅夫人和兰夫人手底下那批退伍老兵精锐之外，就是菊夫人手底下这些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最给力，一个个都跟被传销洗脑了一样，金夫人让他们从酒店顶楼往下跳他们估计还得先打一架抢个头名，属实铁憨憨。
引导小姐姐也是憨憨之中的一员，她认为自己最大的仰仗，就是自己以往磨炼出来的混不吝性子，能够帮夫人干点苦活累活，比如说挡挡刀子什么的。
至于其他跑腿啦监视人啦之类的枯燥差事，她觉得这连苦活都算不上，倒不如说被差遣的时候反而有种自己不会被抛弃的安全感，也是个能被用得上的工具人。
艾丽娅吸了吸鼻子，险些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真是太感人了……多好的工具人啊……”
引导小姐姐没在意这茬，只是觉得自己对比起来某个亲妈怪，真是没用，现在对比起离光小道姑，更是没用，所以就很失落，觉得自己这么没用的话是不是应该被扔垃圾堆里。
最后就是第三点——她是被菊夫人从仙人跳团伙里面捞出来的，她小时候家庭条件很差，而且父亲又重男轻女，不让她读书，母亲更是独宠小弟，把她和妹妹都当成是花生一样拿来榨油，年纪轻轻让她出来打工不说，还准备便宜把她给卖了换嫁妆。
她这辈子最初的反抗，就是为了不嫁给那个傻子冲喜，跑出来当了个女混混。
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一直到了菊夫人把她捞出来，让她读书识字，顺带还把她妹妹也弄了过来，姐姐当个工具人，妹妹当个预备工具人——这会儿妹妹还在努力备战高考，住在金夫人给自己属下准备的平价职工公寓里面，享受着原本不敢奢望的读书生涯。
居然能够读书，还能够做题——甚至可以每天做七套试卷！金夫人报销！
这是何等幸福的生活啊……
考上大学之后，金夫人甚至承诺给予她免息的学费和生活费贷款，代价是毕业之后为她工作三年，学到本事之后再出社会，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尽管八成的人都留在了金夫人手底下，为她的邪恶势力发展壮大添砖加瓦。
引导小姐姐这会儿就担心，觉得自己会不会被菊夫人扔回去，但就算不扔回去她也迷茫自己能干点啥，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工具人发现自己连当工具的资格都没有了，从而引起的连锁恐慌。
所以这思维方式就有毒——和亲妈怪对比起来，绝大多数人都是半身不遂好么？
“卑微到这种地步，看来小姐姐你的教育从小就很有问题啊……”
艾丽娅没拆那版爽歪歪，而是用联排炫富的方式直接扎穿开喝，砸了咂嘴对此颇为感慨：“上一次我见到这么主动的，大概是一只求驯养的猫娘。”
实际上还有一只求驯养的狐狸——但那只是《小王子》里面的故事罢了。
“猫、猫娘？”
“嗯……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就暂且不提她了。”艾丽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本来我想劝你一下，说这些都是你胡思乱想，没有关系的，但思前想后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道理……要不你还是主动打个电话给你上司吧，叫……你上司哪位来着？”
“……金盏菊，菊夫人。”
“哦，名字还挺有韵味，不如你打个电话给菊夫人，就说你自觉无言以对奉京父老，想要找个犄角旮旯了此残生，如何？想来她看在你如此识大体的份上，会给你妹妹一个宽大处理。”
沉默了一阵，引导小姐姐低声道：“我、我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