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九十号远洋拖网渔船完成了一部分工作,满满当当的鱼获积攒在船舱里,将整艘船都压到了最危险的吃水线附近,这次的出海不仅没有亏本,反倒是实打实地大赚了一笔。
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脾气暴躁的船长显得高兴了几分,虽然依旧灌酒之后骂骂咧咧,但好歹是没有之前那种带着谩骂的呵斥,已然算得上温和。
菲岛的干瘦船员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好几碗,他看见了也只是简单地踹两脚,没有不让对方吃。
“这次回去,应该能多分一点钱。”一个和菲岛干瘦船员一起的同乡蹲在角落里,端着脏兮兮还带着凹陷痕迹的不锈钢饭盆,往嘴里扒拉了几口没油水的食物,艰难地哽噎下去,这才接着说道:“你不是说攒够钱就回家修一个小楼结婚生娃吗?这次算下来的话,攒够没有?”
那干瘦的菲岛船员依旧是穿着那身宽大不合身的工作服,狼吞虎咽地刨着饭,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同乡,语气嘶哑地呢喃着——
“回家……”
他同乡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低着头挑拣着饭里的鱼肉:“对啊,这都九年了,我也攒了点钱,准备再干完这次就回去,我答应了我老婆的,这次回去我要带她去买个金戒指。”
“……回家。”
“嗯?我知道啊。”同乡诧异地抬起头:“你怎么还……你怎么了?!”
同乡这才发现他的异样,原本干瘦的菲岛船员,脸颊像是肿胀了一样,硬生生长了不少横肉,看起来简直如同充气般膨大了半圈,当初干瘦的脸颊映衬出来的眼睛还算大,可现如今看起来却像是被挤没了一样眯缝着,眼底带着让人心悸的血丝和暗红。
“你被鱼扎了?”同乡慌忙地放下饭盆,抓着他的衣摆看了看:“怎么样?呼吸有没有困难?”
大海里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太多了,有的鱼更是在鱼鳍上带读,扎了之后发麻的、呼吸困难的,甚至是像是被蜜蜂蛰了然后肿胀的都不在少数,所以这个同乡只是有点慌张,却没觉得太过异常。
“……”
菲岛船员张了张嘴,最后艰难地垂下视线,目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饭盆,又看了看同乡的那份。
后者还在担心:“你这样的话……你这样的话船长看到了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扣你的工钱,而且你要是生病的话,我就要一个人做两份工——喂,你真的没问题吧?”
“……吃。”
菲岛船员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词,像是野兽的嘟囔,带着些许低吼的意味。
同乡船员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吃吃吃,就知道吃!”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自己的那份递过去,小声道:“我之前偷偷吃了点鱼生,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待会儿带你去,我处理鱼获的时候留了一点。”
菲岛船员并没有应答的意思,只是目光里的暗沉红色更为阴郁,嘴里却大口地吞噬着饭菜,那些带着鱼刺鱼骨的食物在他的嘴里胡乱地啃咬了几下,不见咀嚼就这么被咽了下来,简直就像是深渊巨口一样。
不远处的天色开始放晴,忙活了一晚上的他们并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吃了这顿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晚饭的食物之后,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空闲,就得继续工作到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在船上,18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是常事,而且还是得要不停地收网、处理鱼获、清洗甲板这种没办法偷懒的活。
同乡船员探头看了看舷窗外面,那云破天光的模样映衬在无尽的蓝白色冰原之上,有着比单纯海洋日出时候更为瑰丽的美感,即便他已经被生活压得麻木了,也不免对此感到几分震撼,犹如心灵受到了洗涤。
“喂、喂!你看,那边有企鹅!哇,好大一群——”用脚提了提菲岛船员,同乡船员砸了咂嘴,像是在流口水一样:“天天吃鱼,不知道企鹅肉好不好吃……”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没看见那狼吞虎咽的菲岛船员动作一顿,目中凶光大盛。
肉……好吃……
距离渔船远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阴影自海面下掠过,而后破开海面浮上来,喷出一道高高的水柱,在空中扬起彩虹色的光晕。
去而复返的巨大鲸鱼用自己淡金色的眼眸打量着周围的海域,身上那原本被缠绕得遍体鳞伤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是留下斑驳的伤痕,平添了几分凶悍。
这头居然能发光的鲸鱼在满是碎冰的海面上停顿了一阵,昂首猛地窜起来,而后轰然沉入海中,某种高亢的鲸歌自它的口中发出,穿透了冰冷的海水,去往不知道多远的地方。
距离冰原并不算太遥远的一片海域里,六头虎鲸正在一起配合着捕鱼,而后它们齐齐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发觉了什么,摇晃着身子安静地听着海里的声音。
好一阵,无视了逃窜的鱼群,这些虎鲸之间发出某些互相能够理解的短音,齐刷刷地掉头往冰原附近的海域游去,破开波涛,速度飞快。
一边游曳,它们还一边引吭高歌,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而在它们身后,则是另外一群赶过来的海豚,从天上看的话就像是从好几个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的河流一样,那时不时窜出海面的海豚们灵动活泼,银灰色的脊背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是如此显眼,以至于让人忽视了它们之后的另外一批神秘的生灵。
那是十多头独角鲸……
这些汇聚起来的海洋猎食者生态链顶端,齐刷刷地朝着巨鲸的方向前进。
而呆在原地等待的巨鲸,则是用自己那深沉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安静地缓缓拍打着自己那宽大得不像话的胸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忌惮的东西——如果越过遮蔽视线的海水和冰山,那么惹人注目的大抵就只有一艘老旧的远洋拖网渔船。
以及渔船下面那庞大的,还在挣扎的鱼群。
确切地说,是庞大的、挣扎着开始互相厮杀,双目血红,将整片海域染成了暗色的庞大鱼群……
在蓝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方小角落发生的意外。
欧阳九十号的船长仰头灌了一口酒,走到船尾看了看自己下网的地方——在他的视线里,那还在往上拖拽的拖网里,有着价值十多万美金的鱼获,庞大的鱼群在拖网里面互相积压挣扎,让整片海水都带上了血色。
啊……他再度灌了一口酒,由衷地露出笑容。
真是美好的一天!
……
……
共和国·奉京市
时间的流速往往都是相对的,当人找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而如果是难熬的摸鱼工作,或者没有认真学习的课堂生活,则能够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
人在25岁以前,往往都觉得时间太慢,但到了当父母的年龄,却又会感慨时间太快,几十年一晃而过。
金夫人揉着眼睛坐起来,这才想起来已经第二天了。
昨天下午她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梅花鹿养殖场,原本是想着做一道全鹿宴的,可不知道是因为梅花鹿太可爱还是因为之前奶娘鹿的事情勾起了孩子们的恻隐之心,最后他们只能是吃了一顿全狍子宴。
可怜的傻孢子,要不怎么说生活可以穷但是皮肤还是要买呢,人家梅花鹿不就仗着好样貌逃过一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