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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矿井
如果把时间拉回到27分钟之前，就能够重新看到金先生遭遇的突发情况。
因为工作面的环境得要进去里面才看得到，但是通向里面的通风巷道又被塌顶挤压得只有半人高，他们只能是趴着顺着这些巷道爬进去。
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实际上下井的工人们对此驾轻就熟——相比起现在的试开采，真正开采的情况下可就不是钻进去看看这么简单，而是得整个人跪在巷道里面往下挖。
不然能怎么办？采矿要继续，塌顶得要吊顶支起来，总得有人把下面挖开才能工作。
这工作量其实就相当于重新清理出一条通风巷道来，而且因为这些通风巷道本身就是被不稳定的岩层环境挤压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没办法上重型机械或者放炮炸开，只能是用人工一点点掘进，像是那种国有级别的大型煤矿，遇到这些事件也只能是无奈地堆人手日夜不停往前通，好点的一天能挖个十米八米，打通之后重新往前开采，将落山压力甩在身后。
难点的几班倒拉锯战都未必追得上塌顶的压力，这边往下挖半米，可能塌顶就跟着过来了，只能咬着牙加班加点继续干，等到实在没办法才能考虑重新开通风巷道——但那样往往意味着整个工作面都得重新开辟，损失巨大。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些都算不上太严重的事态，未曾引起大家的特别警惕。
这边塌顶的范围虽然大，但是没有堵塞通风井，无论是矿工还是专家，甚至是金先生自己，都只是小心地往前爬着，没有太多被吓到的担忧情绪——直到某一个瞬间，突如其来的震荡在他们爬这条通风巷道的时候陡然传来。
那震荡来得并不寻常，不是地震那种从地下起来的抖动，而是从巷道顶板上方传来的某种震颤，连带着周围的岩壁都在抖动着，往下跌落碎石。
这条通风巷道不算深，他们已经爬了三分之二 ，最前面的矿工甚至都去到了开出来的工作面空旷区域，而末尾的梁小舅也已经过了半程，
但麻烦的是他们想要转身往回爬，狭窄的通风巷道也没办法转身，还没等被吓到的矿工反应过来，金先生就已经当机立断地大吼了一声：“往前爬！拉人！快——”
工作面有稳定的支撑结构，还连接着另外一边的进风巷道，只要不是剧烈到直接两条通路都被震塌，总能够寻找到出路。
可是留在这巷道里，怕不是一个不幸就被直接活埋了！
在工作面那个空旷区域的矿工闻言赶忙探手拽住通风巷道里的同事，将他用力地往外拖拽着，后面的人发力往前迅速爬动，想要在地震把整个通风巷道震塌之前去到那边。
地震还在继续，十多秒的时间只够他们往前爬动一小段距离，好在前面有人反应迅速，支棱过来一根拳头粗细的传动杆，大喊道：“抱住！抱住把你拉过来！”
尽管那传动杆差点把最前面的人戳翻，但这种生拉硬拽的速度确实比自己用力爬来得快，最前面的那个专家机灵地微微侧开身子：“往里伸！再往里伸！后面的也一起抱住！”
好在人数并不多，那传动轴一直延伸到梁小舅的手边，大家用力地抓住了，最先爬出去的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道硬生生拽着人往外拉。
塌顶的轰隆声还在继续，断裂的顶板石板不断崩解着，弹起肉眼可见的细碎烟尘，在众人的身后简直就像是紧随而来的某种怪物一样，追赶着他们的脚步，那向下压的顶板甚至因为过度厚重的岩层挤压，让整条通风巷道像是某种动物的咽喉一样缓缓闭合，像是要把他们给吞咽进去一样。
坚硬的岩石棱角在逐渐往下塌陷的巷道里支棱着，挂得厚实的工作服满是豁口，最前面的两个专家像是滚地葫芦一样带出血口子也不敢呼痛叫停，而后面的金先生和梁小舅却没这种感觉，反倒是有些诧异地发现似乎有什么光亮一闪而没。
那是一道土黄色的半圆形光芒，带着气泡一样的圆弧，就是气泡有点大，足够把整个人都裹进去的程度——可惜的是它只闪烁了一瞬间，就连金先生也以为是幻觉。
待到最后两个人都已经接近工作面空间的边缘了，那塌陷的顶板也眼见着就要把两个人都咬合在里面，梁小舅看着已经压到了自己脚边的碎石，猛地松开了手里拽着的那根传动轴，用力地把面前的金先生往前一推：“快走！”
失去了一个人的压力，拖拽传动轴的负担骤然减轻，金先生像是拔出来的瓶塞一样被猛地拽出巷道，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可是拽空了传动轴的众人，就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塌陷的巷道就这么压向了梁小舅，后者虽然还在用力地往前爬着，距离他们能够触及的地方依旧有这好几米的距离——
这几米的距离，在已然塌陷下来的巷道顶板面前，便如同天堑那般不可逾越。
有人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是手伸直了也够不到，有人想把那传动轴再度伸进去，可之前涌出来的几个人拥挤在这逼仄的角落，那传动轴被完全拽出来之后，抵在了周围的岩壁之中，一时反倒是伸不直对不进去，在周遭的岩石上敲打出‘叮铃当啷’的乱响。
金先生的眼镜都被打落在地上，顾不上捡起来，狼狈地翻了个身子：“阿梁！！”
通风巷道的顶板在周围岩壁的震颤之中猛地下压，碎石哗啦啦地落下来——
『砰———』
一声古怪的响声，从巷道里传出来。
之前金先生晃眼看到的那个巨大的气泡再次出现，只是这次是出现在梁小舅的身上。
伴随着这道幻觉的一闪而没，塌陷的顶板反倒是停顿了一阵，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支撑住了一样，隆起一个反向的半球状凸起。
这几秒钟的功夫，大家终于把传动轴再度支了进去，梁小舅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圈一样，被大家合力猛地拉了出来。
这次他出来的动静，就真是像个活生生的瓶塞——伴随着他被拉出来，那塌陷的顶板失去了支撑，轰隆隆地下陷到下面，整个巷道被彻底压实了，闭合起来。
工作面那惨白色的灯光和腾起的烟尘，照亮了面前那洞窟一般的杂色岩石，有两块石头滚啊滚，一路顺着那之前的巷道滚落下来，滚到梁小舅的脚边。
后者没站起来，反倒是顺着整个人躺倒在地上，长长地松了一口：“吓死我了……”
金先生站在他身边，抬手摸了摸那被封堵实在了的通风巷道，眉头紧皱地回头看了看：“这边是不可能过人了，想要挖开的话，就算让综采队全部人来也至少要两天……我们去看看另外一边的进风巷道。”
地震已经停了下来，工作面的支撑结构还算稳固，虽然也有一些掉落的碎石，但整体没有要塌陷的迹象——倒不如说如果整个工作面真要塌陷的话，他们还真是没办法躲开，这次就只能是等死了。
说着金先生轻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梁小舅：“快起来！万一还有意外的话你这躺着算什么？”
梁小舅赶忙爬起来，一脸心有余悸：“我差点以为要被埋在里面……”
“埋在里面就把你挖出来！”金先生拍了拍他的后背：“下次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你要是抓紧了，当时说不定就一起把你拉出来了。”
梁小舅挠了挠头：“我这不寻思情况不对，少填进去一个是一个嘛，而且姐夫你要是出事了，我没办法跟我姐交代……”
“你——”金先生顿了一下，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虽然说是看看，但是金先生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之前他们看到的巷道已经是塌顶的状态，估计也和这边差不多会被堵塞，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能是原地等待救援了。
大家脚步匆匆地赶过去，而后不约而同地发出哀叹声——这边的进风巷道也被堵死了，看起来也是堵塞得满满当当的，完全没有可以下手的余裕。
现在的工作面，就像是一个被扎紧了两端的胃袋，他们哪里都去不了。
但好在这里的空间还算大，总比被当场埋葬在巷道里面要好得多……
摸了摸身上的对讲机，大家顾不上处理伤口，纷纷开始联络周围的其他同事，或者是联系地面，可是他们摁着对讲机喊了几声却完全得不到回应，甚至于有种奇怪的滋滋声从对讲机里面传出来，像极了电子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