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要结婚？”金先生反问道，而后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但婚姻更不能，谈情说爱是一时的，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少了一年，一天，一个小时，都不算是一辈子……闭上眼睛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

“我……我知道了。”梁小舅吸了吸鼻子，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马上该我接班当联络员了，姐夫你休息，我把你那班也给替了。”

“不用，现在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金先生这么说着，眉头忽而紧皱了起来，睁开眼睛抬头往上看。

那剧烈的地震并没有平息的预兆，反而是更加剧烈了，但是金先生却从这种奇怪的震动里听出了几分烦躁和害怕来——似乎这地震是有生命的某种生物正在活动一样，从原本的狂躁变成现在的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金先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但总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条气焰嚣张的狂犬，变成夹着尾巴的可怜流浪狗一样，之前的狂吠也变成了低声呜咽，身子都在瑟缩发颤。

重新把眼镜取出来戴上，金先生打开电筒，认真地观察着头顶的岩壁。

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几个专家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他们之前也尝试着细细观察所有地方，试图寻找可能的危险，亦或者是从两个巷道的堵塞处寻找渺茫的希望。

好消息是岩壁还算结实，理论上一时半会塌不下来。

坏消息是堵得也很结实，理论上一时半会他们也出不去——别说一时半会了，几个专家悲哀地估计了一下，就算救援的速度再快，他们也至少要在这地下被困3天。

这还得是运输巷道受损轻微的推测，如果运输巷道受损严重，3天前面加个1也不是没可能。

更麻烦的在于没办法取得联系，不能确认被困者情况的话，就算想要定向救援都做不到，只能是漫无目的一点点地往下挖，一边挖一边探索。

这是个生不如死的死局啊……

金先生的镇定虽然感染了大家，并且压下了所有的烦躁和不安，可困难事实存在谁也没办法解决，短短的一段时间等待对大家来说就像是度日如年一样艰难。

甚至有坐惯了办公室的专家因为疲惫和惊吓昏睡过去才几分种，就又尖叫着惊醒过来，心跳声咚咚咚地大家都听得清楚。

金先生安排大家在这段体力尚存的时间里尽量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未尝没有分散大家注意力的意思，最难熬的不是等待，而是最开始的茫然和恐慌。

每个人轮班当联络员也有这种意思，哪怕通讯环境不能恢复，但是每更换一个联络员，都能够让人有种产生了新期望的错觉一样——这种困境里的人类，就跟朝三暮四的猴子没区别，深谙人性的金先生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梁小舅摁动着对讲机，试图听到恢复通讯的响声，可入耳的却还是只有那强烈的沙沙声音，这让原本带起了期待的众人表情稍稍暗淡下来，就连梁小舅自己也在最开始的尝试之后失却了希望，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眼神发直，动作变得机械。

金先生扶着岩壁，将那电筒的灯光顺着最大的一道裂隙缓缓移动着，伴随着地震的加剧，岩石里的裂隙逐渐变宽变深邃，直到裂隙的最末端，已经有两指宽，末端蜿蜒曲折到岩石的深处，电筒都无法完全照亮。

回头看了眼梁小舅那边，金先生咬了咬牙——如果等到今晚12点还没办法和哪怕地下同样受困的其他人恢复联系，他就得尝试着让人开挖通风巷道了。

一支综采队的人手，20个小时配合机械不停地赶工，也只能把有堵塞迹象的这种巷道清理出来十米。

他现在就只有两个向导矿工，几个干体力活没有任何优势的专家。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工作面这边原本试开采留下的设备有点希望。

虽然供电管线被切断了，但是工具本身应当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这种方案是最无奈之下的解法——没有食物和饮水，没有安定的休息环境，很容易陷入到体力耗尽而且希望愈发渺茫导致心态失衡的恶循环里。

到时候即便是金先生自己，也没办法压制得住大家。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丝毫不怀疑为了生存人类什么都做得出来——早年他在那些小煤窑黑矿井的事件记录里，见识过太多人性最心底的恶意，即便是灰色地带打打杀杀的金夫人恐怕也不曾想象得到在深邃的地底会发生什么惨剧。

金先生晃了晃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抬头继续观察岩壁。

他总觉得这上面有东西——虽然真有东西的话恐怕会吓死人，但反过来说，这未必是最绝境的情况。

如果真有东西，就代表对方有着活动的空间，甚至是另一条出路……

金先生知道自己的感觉很荒诞，这里是好几十米深的地下，穿山甲都跑不到这下面来，所以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些事情，即便是梁小舅那边，他也按捺着没有开口。

看了一遍岩壁和裂隙，金先生也不由叹了口气——可能真是自己胡思乱想吧。

被困在地底，人都魔怔了……

他这么自嘲地想着，最后侧过身子踮着脚尖，往那蜿蜒扭曲的岩壁裂隙望了最后一眼。

那裂隙扭曲的朝向，只有他现在这种别扭的姿势才能看到最后一段——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用手电照过去只能看到一片灰褐色的岩壁，可移开手电的时候，却隐约看到了暗淡的红光。

“……”

金先生看了看手电筒，想了一下，将其关掉，身子凑过去贴在岩壁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伴随着他的视线再度聚焦在岩壁裂隙的那道斜向开口，原本幽深的裂隙末端微微绽放出如丝的红光。

金先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凑得更近，整个人都趴在上面了，那如丝的红光像是一轮弯月，随后缓缓得变得圆满，呈现出盈满整个裂隙的暗红色光晕来。

而后，如有实质的暗红色光晕开始翻滚，像是滚烫的汤锅一样蠕动着，想要把什么东西挤过来。

在这个时候，梁小舅手里的对讲机骤然联通，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其中传来，似乎在不断地重复着呼叫声。

那是离光小道姑的声音，带着机器重复问询的机械感——

「这里是救援部队，受困人员听到通讯请回答，重复，这里是救援部队，受困人员听到通讯请回答。」

然而也正是在这个瞬间，金先生那瞪到最大的眼睛里倒映出那扭曲的一幕——暗红色的光晕中央，缓缓裂开一道黝黑色的缝隙，让人看了一阵阵发晕的阴沉色彩在其中涌出来，填充其中。

几乎只是刹那间，那道上下看不到头的细长罅隙彻底定格成型，连带着整片红色的光晕，缓缓转动着和金先生对视在一起。

金先生瞳孔收缩如针，甚至在那道黑暗罅隙的深处，看到了自己贴在岩壁上的那小半张脸，和眼底那份掩藏不住的惊骇。

那不是什么光，那是一只相隔在岩壁背后，充斥着无尽恶意的——

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