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老爹破天荒的没跟大小姐谈笑风生,只是将车窗稍微拉下了一些,然后闷闷然点起了根旱烟。
看上去很有一丝忧伤。
老妈却是不在车上,目的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是一个名叫横县的地方。
但在怎么说也有将近二百来公里。按照老爹那个车速,起码要开上不少时辰。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隧道的时候,才悠悠然吐出口烟气来,“那啥,我说,女儿。”
大小姐阿了一声。
“我知道,你姥姥对你不好。”老爹握着方向盘,与其倒是罕见的认真,但似乎又是在商量,“但是吧,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确实是这个样子。
口中的这位姥姥,也就是立夏真正意义上的外婆,夏爹的妈妈,其实在印象里并不算是一个多好相与的人物。
上辈子的时候大小姐还是个男孩,伴着那重男轻女的思想,这位姥姥还偶尔跟夏爹有过一些话语会谈。
可这辈子变成了个女孩,这交往自然是淡然了许多。
其实即便是上辈子,夏爹跟母亲之间也没有太多的交谈就是了。
夏爹有两个兄弟,夏大海与夏小涛,早年的时候,无论是发展还是学历,都是这两位比自己更加胜上一筹,所以自然而然的,自家母亲的偏心看待的时候就会多上不少的偏心。
以至于成年后,夏大海远赴外地打拼发展,也才两三年的功夫就有了成就,自然而然的,姥姥那宠爱的天平就愈发倾斜了过去,也愈发懒得遮掩。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夏爹成了家,说什么也不待在横县买房子的原因,反而顶着巨大的压力跟老妈两个人一起跑来邺城创业。
说实在的,横县也算是个小城市,甚至规模比邺城还要落后上许多。那里的房价,恐怕要比刚发展起步的邺城低廉上许多,而那会几乎可以算是身无分文的夏小浪,一没大哥二哥积攒下来的庞大资金,二没那么广阔的人脉关系,前来发展创业,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而就在这般的压力下,夏爹依然选择毅然出城谋求发展,这也足以证明了,当年的夏小浪,确实在自家娘亲这里,相比于自己那两个辉煌无比的亲戚,并没有讨到太多的好来。
然而这都是过去了。
人一旦没了,自然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
服务区里休息的时候,老爹嘴巴里的烟斗就是一根接一根的,自打上车以来,貌似都未曾有停下迹象。
直到再一次发车。
他才闷闷然说了一声。
似乎,是接在了上面那一句话之后的感慨。
“去跟你姥姥道个别吧。”
没有太多寻求原谅的话语,也没有插科打诨,有的,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叹息。
立夏闷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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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病危,可终究没有赶上。
邺城到横县,走高速公路,怎么说也有两百来公里的距离,即便夏爹把车往死里开,也要四五个小时才能抵达。
跟黄编辑挥手临别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这会儿迷迷糊糊从副驾驶上转醒过来,清晨的眼光却也有了一丝渗透进来车窗的迹象。
九月末的天气,依稀还能抓住夏天的尾巴,早上起床的时候虽然偶尔也要披上一件单衣了,可太阳却依然出升的极早,六点出头的功夫,周遭已经不再那么漆黑了。
姥姥八十有六,其实在同辈分的人里,也算是大龄了。
似乎那个年代的人们身体环境都不怎么友好,尤其还是横县这种偏远的穷县城,年轻时的忍饥挨饿倒是埋下了不少的病种。
跟姥姥同龄的人里面,倒还真的剩下不多。
能活到这个岁数,说起来,也已经很努力了。
按照各种地方的老话来讲,就是,差不多,够了本了。
下了车,在某个就角落里将车子安放好,进了大堂,就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横县人少,发展也不算有多好,明明邺城那边都开始普及住宅区了,可这里却依然只有几户矮小的平楼,随随便便搭建起来的平院显得颇为简陋。
隔壁桌的位置上就能看到好几个人正铺垫着八仙桌,上面都零零散散摆放了一些小食瓜子,不少村民都摆放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开始吃起了点心。
老人家是被病痛折磨着的,所以这会儿说得好听一些,也算是解脱了。
听说老家还有喜丧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规矩。
虽然姥姥待夏爹不好,可是对待另外两个儿子,乃至于周边一系列亲戚,倒也没有说刻薄到了哪里去。
恐怕还是当年夏小浪确实烂泥不扶上墙,不用心学习,还经常贪图玩乐,才会闹了个爹也不亲娘也不爱的境界。
还喜欢写那个半死不死的小说。
其实天天宅在家里写点虚无缥缈的玩意,倘若来不了钱,被长辈安排上个混吃等死的名声倒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反而是这一趟去邺城,没想到发展的还挺好,一下子,自己稳固在本地的势力倒是驻扎了起来了。
所谓的三十年河东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
其实夏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光顾了,一个是姥姥的问题,另外一个,就是地理位置相隔实在太远,半天的车程,简直跟坐火车没啥大区别,来一趟,实在是受罪。
他不来,老人家也不催促,似乎缺谁都一样。倘若不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夏爹还会往老家邮寄点年货, 或许这层关系还会更加浅薄几分。
只是对自家两个长子颇为的惦记,时不时还会提点几番,所以这会儿的夏小涛跟夏大海两个人,看上去明显比夏爹还要哀愁上许多。
在灵堂门口闷闷的上了柱香,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夏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当年在邺城时那般的也须拍马。
一看到大长子跟二少爷过了来,一群村民们就将桌子抬了过去,铺垫上几层小吃,又拿了些扑克牌一样的玩意,虽然夏爹并不怎么在老家走动,面孔也颇为生疏,可这会儿依然是热情无比的招待着。
这番的热情与一视同仁,对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倒是让人生不出半点埋怨。
“弟弟,最近。”夏大海似乎还想跟老爹研讨一下关于最近生意方面的问题,可话没说完,夏小涛倒是拦住了他的话头。
夏大海想了想,叹了口气,似乎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倒是没再说话了。
只是大小姐坐下来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似乎周遭,有一个很是**裸的目光,从人群中刺了出来,直勾勾盯在了自己的胸前。
“谁啊?”大小姐皱了皱眉,自己上辈子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平常在街道上偷窥那些穿的清凉的女生时偶尔也会待上这些目光。所以这会儿对这类咸湿气息的感受也算有点敏感。
只是那好不做作的直勾勾感,就像是正大光明的看着自己胸前似的,特别让人不舒服。
她四处望了望,由于是在老家的缘故,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而是夏大海跟夏小涛意识到了大闺女的不满,跟着目光四处张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