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摆几乎在同时发出炸响，她压着话音出现在了简夫人的面前，四目相对——

后者瞳孔骤缩，猛地抬起手向前推去，肉眼可见的气浪和红裙女对冲在一起，迸裂出如同老旧蒸汽机车发动时候的声响来，翻滚的气浪在周遭掀起一阵岸卷千堆雪的微尘。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红裙女被她推出来的风盾挡了回去，但之前的那个瞬间，她的指尖其实已经堪堪触及到了简夫人的颈脖，欣长的手指在那个错身的时刻划过，凌厉如刀。

简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捻指尖，传来血液独有的凝滞生涩手感。

一道细微的红痕，出现在了她那白皙如雪的颈脖一侧，微微渗出血珠来。

“……你的进步让我感到惊讶，看来有人指导了你，教会你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

简夫人指尖再度抹过自己的颈脖，将那一道血痕抹去，肌肤瞬间变得白皙如昨，毫无痕迹。

“是你们共和国的那个暴君？”她饶有兴致地猜测道：“她在教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是她。”红裙女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骨骼响动声，身形微微拔高了一截，解除了之前模仿女管家的身材，气势升腾而起：“最早的自然进化者，不是你们任何人，更不是那个暴君。”

她的身形再度化作一道红色的闪电，连带着拳脚带起来的风声，都显出由远及近的急速来——

“因为最早的自然进化者，就在我们环溪观！”

什么力量，什么异能，什么进化——若是自己师傅在此，统统不过一剑！

真正的自然进化，真正对于自己身体对于力量的掌控，真正能够将脆弱的人体潜力发挥到极限，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那个教导了自己十八年的女人。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们！对于真正的杀人技！一无所知！！”

风骤起，眼如刀——拳脚压迫之间，红裙女炸裂出凶悍如同洪荒猛兽的杀意。

可怖的力量叠加着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所展示出来的便是近乎于统治级别的进攻优势，两个身影交错在一起，一个不断前进，一个不断后退，轰出去的拳牵动着室内的风压，连带着彩绘玻璃窗都在哗哗作响，踏出去的脚势大力沉，大理石地板被踩出接二连三的裂痕，旋身交错之间，双方的碰撞硬生生带起沉闷的炸响，就像是在用鞭子抽打绷紧的牛皮。

红裙女这一刻，完完全全就是把简夫人当成了沙包在打！

那诡异的风盾依旧被简夫人支撑着，但是无形的气墙并不能够完全阻挡住红裙女的攻势，拉扯开的拳脚以一种让人烦闷欲呕的诡异节奏压过来，不断地变幻着攻击的方式，一套又一套可以称作是杀招的进攻方式被红裙女随手拈来，看似花俏的所谓‘招式’隐藏着的，是让人心生寒意的杀人技。

但凡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甚至是暗世界的A级执行官在这里，都得被现在的红裙女给生拆了。

那是和玄袍暴君截然不同的风格，前者是生猛绝伦的霸道，拳脚之间带着的是一拳开天的绝对碾压气势，将一力破十会的强大演绎得淋漓尽致，毫无花俏可言，说是一拳打死就是一拳打死。

而红裙女此刻展示出来的，则是她之前宣之于口的所谓技艺，这些杀人技有着特殊的发力方式和进攻节奏，可以把脆弱的人类武装成了凶悍的猎食者，将对手拉入她那用技巧交织而成的泥潭里，徒劳困守。

之前还满是余裕的简夫人逐渐变了脸色，甚至没办法腾出手来发起反击，嘴唇逐渐变得苍白。

她发现一个让人惊恐的事实——即便是在生物进化文明的异世界，人类也不曾将这些单纯的技击技巧，精研挖掘到这般地步。

毕竟再精妙的技巧，也比不过更强悍的出力，大剑师就算攻击手段变化无穷，也扛不住剑神的四十米剑气。

但是在蓝星，居然真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用还没能够完全升格的单纯人类躯体，用所谓的技巧，爆发出可以正面对抗自己的攻击力。

这甚至比她当年面对白首太玄的时候，要来得更为让人惊悚，人类的进步速度在对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幼儿时期漫长无比，身体脆弱不堪，成长过程不确定性极高，除了与生俱来的耐力之外攻击手段几乎为零，甚至就连文明传承都得十多年才能成型的物种，再一次展示出了无限的可能性。

再一次——就像是当年那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简夫人咬着牙，眼眸陡然变得幽深，某种无从抵御的特殊力量像是尖锥一样刺向红裙女。

伴随而来的，是她那不再感到有趣，反而颇为烦躁的低吼——

“够了！！”

下一个瞬间，红裙女如遭雷击，动作猛地停顿下来，身形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她的双眼开始充血，深红色的血丝在眼底蔓延开来，伴随着她抬手捂住额前的动作，鼻血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滴落，原本因为气血涌动而显出红意的脸颊，在这一瞬间陡然变得苍白。

“……说实话，你让我感到惊讶。”

简夫人这么说着，微微闭上眼睛，收拢自己的精神力。

精神穿刺这种攻击手段，在现如今的蓝星，对她来说也不是可以随便施展的技能。

蓝星能够补充精神力的手段几乎没有，她现在脆弱的人类躯体，更是没办法留存庞大的精神力，单纯靠冥想也不过是将原本亏空的部分补足回来，这么多年不断拓宽的意识海，相比起当初她所能拥有的庞大精神力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鱼缸和巨大的湖泊之间的差距。

但不同文明之间的区别，在现在就展现了出来——面对精神穿刺这种攻击手段，即便是红裙女也无法察觉，更没有办法抵抗。

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变化，就导致了攻守形态被互换。

看着眼神稍显涣散的红裙女，大魔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不适：“很多年前，有人和你一样，让我为之惊叹，甚至是感动……当时我也想过，要不要用这样的身份重新活一次，但是他们背叛了我。”

大魔王走到红裙女身边，抬手掀起风刃，直接划伤了红裙女的手腕，让她从腰后掏出来的枪就这么跌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地面的清脆响声。

“你让我再次看到了人类的无限可能性，可是你不知道，我还见识过你们最深沉的恶意！”

红裙女的身形被她禁锢住，就此定格，气血为止凝滞。

简夫人压低声音，凑到了红裙女的脸前，盯着她的眼眸：“看见了吗？当初我经历过的场景。”

于是，红裙女眼前看见的不再是简夫人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以及无尽的谩骂喧嚣。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周遭是遮蔽了视线的火墙。

可即便是灼烧的痛感，也无法掩饰火墙之后那隐隐约约的，却又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神。

那是那些人恐慌的眼神——很多人，无数人，他们依旧在谩骂，但是这种谩骂更像是自我说服的惶然。

他们试图和自己划清界限，他们在竭尽全力地争夺着道德高地，他们在不断地痛骂自己，用最无情最羞辱的话语，似乎他们代表着的是绝对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