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手术刀在地上发出「叮铃——」的声音，顺着光洁的地面滑开去，在原地缓缓地转了一个半弧，刀柄的方向朝向贫民窟黑医，反射着旁边无影灯的光。

“……”

热辣少女木由子冲出手术室的脚步顿住，而后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我早该知道的！”

早不变异晚不变异，偏生在这个时候！

她咬着牙转身冲了回去，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过气艺人怪物男的后背上，将这个目光转移到倒地不起女医生身上的孽畜再度踹翻：“啊哒——”

等到对方把仇恨转回来的时候，热辣少女木由子已经收起枪开始绕着原本的手术室绕圈子来秦王绕柱走位了，摆明了是要把放风筝大业进行到底。

贫民窟黑医将那僵直的目光定格在手术刀上，目光变得恍惚起来。

“喂！还不快来帮忙！”热辣少女木由子对着他大喊道：“你在干什么啊！快拿起枪把这个家伙打死啊！我拖不了太久的！”

贫民窟黑医的思绪似乎被拉了回来，抬头看着那个无视了他，正在和可恶的小老鼠绕圈子的怪物。

那是仇人……仇人……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颤抖的手，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救人？

不，自己早就没有了救人的能力，自己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

【灵柩上开出了~一朵花~惊醒了停在昨天的我啊~】

【把你和旧伤~都藏在行囊~背起疮疤起身张望——】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歌声，遥遥远远地传过来。

那听不懂的歌声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呢喃的故事，将贫民窟黑医的眼前拉回到了当年。

焦急的护士，沉稳的双手，带着讨好和激动的神色，那充沛的精力源源不断。

「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治疗好的！」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够打麻醉药，所以有一点疼痛，但是很快就好了！」

「是啊，那些走路居然不懂得避让您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这一定是他们的责任，一点眼力都没有。」

「救人？这里不是病人吗？我哪里有空去帮他们！」

「那些没有权势的家伙，就算在医疗系统里不能得到优待，那也是应该的不是吗！这就是人生啊，所以告诉他们忍耐吧，等到我给这位先生做完清创手术，我就会过去的。」

贫民窟黑医颤抖着手，伸向了那把手术刀，而后又在泪眼朦胧之中停了下来，趴在地上痛苦地呜咽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啊啊啊啊————”

那个倒地不起的女医生，指尖微微动了动。

……

……

【新鬼坐在白骨上~哭到哑~一声声问谁能带他回家~】

【怎么每个人~都丢了家~有谁能问这天下——】

歌声响起的时候，楼下的枪声就停了下来，双方都默契地停下了交锋。

卡其色御姐依靠在千疮百孔的立柱背后，侧耳听着这从医院备用广播系统里传出来的歌声，抿了抿唇：“慕容追风……”

刀疤男在另一边的立柱后装着弹匣，举起枪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什么？”

隔着空荡荡的大厅，两个人的交谈少了几分之前怒意满满的烟火气，反倒像是中场休息。

“慕容追风，一个……游戏人物，这首歌就是写他的，我以前玩过那个游戏。”卡其色御姐拉开枪栓看了看套筒里的子弹：“他所在的地区有人研究僵尸——就是类似你们认知里丧尸一样的瘟疫，导致他的妻子变异，他自己也变成了半人半尸的存在，儿子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嘁，这种游戏人物，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因为他是一个很强的NPC？”刀疤男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着歌声里的字句：“另外这放歌的又是谁？你？”

“很显然不是，我劝你最好不要深究。”卡其色御姐掏出一个扁酒壶抿了口：“慕容追风这个角色，最大的意义不是变成了怪物，而是变成怪物之后依旧保有人性。”

“……人性？”

“人性。”

【不堪听那火和泪的厮磨~~】

【地狱不空不成佛！一剑倾城凌波——】

“他背着一个棺材，委托玩家去杀一个怪物，他说自己打不过那个怪物，做不到。”

“正常的NPC任务发布流程而已。”

“杀完之后，他告诉棺材里的人，说他们的儿子已经被杀掉了，希望棺材里的人可以安息。”

“……”刀疤男沉默了半秒钟，扯了扯嘴角：“那棺材里，是他的妻子？”

“对。”卡其色御姐想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游戏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一个好的故事，一些人物角色……可能建模什么的没那么精细，但是能让你记得住——慕容追风变成怪物之后，一直背着自己妻子的棺材，猎杀着其他的怪物。”

“就像是猎魔人猎杀异类一样，行走在黑暗里，却想要秉承正义？”

“呵……看来故事不一样，但内涵却总是相通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以说到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只是游戏角色而已。”

“是啊，只是游戏而已。”卡其色御姐闭上眼睛，语气低了下来，像是呢喃自语：“但有人在现实里，也是这么做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