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并不生产青鱼，但是这没有什么关系，维系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国家的王室的体面，区区十八吨而已。
安徒生当年写童话的时候，玛格丽特的祖辈会关心一个在冰天雪地里面划火柴梦到温暖的小女孩吗？
艾丽娅就这么看着，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所有人，看着这些自诩文明世界的人，这些社会的管理者。
没有人说话……
艾丽娅于是低下头，她看着手里的文件，沉默了片刻之后从里面抽出来两张。
“爱丽丝今年22岁，她怀孕了，六个月，孩子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叫尼尔斯，原因是孩子的父亲是一名在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的工程师，他想要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像量子力学的奠基人、原子结构学说之父尼尔斯·玻尔一样，再获得一次诺贝尔奖……”
大家屏着呼吸，重新把目光聚焦在艾丽娅身上，后者的语气越平静，他们的心绪就越是不能平静。
“爱丽丝在挪威的一个军事营地旁边的小镇生活，她开了一家咖啡厅，生活还算可以……灾难发生的时候，她曾经数次前往临近的军事营地呼救，挪威的高层在一个小时之内接到了超过15起上报，但是出于对某些责任的考量，他们严令拒绝军事营地里面的武装力量出动，因为死亡之群在之前表现出了明显的迁徙意图，即将离开。”
“于是爱丽丝死了，她在军事营地的门口，被两只死亡之群的个体拉扯成两半，她的孩子尼尔斯还没出生，就成为了这个凶残的集群意识分体式泰坦巨兽的食物，完美诠释了生态圈的残酷，以及生态链上的弱肉强食。”
艾丽娅拿起那张纸，轻飘飘的，一张纸只有4.3克。
上面记载着一个普通的女人的一生——连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甚至都没能够把整张纸填满。
“摩根斯，下达不许主动出击命令的军事营地管理者，他所在的军事营地拥超过150名现役士兵，这个军事营地动用了国防计划1.76亿美金的预算，光是军事营地的住房就花费了五千八百万，按照原本的军事部署，在本次神恩文明和多国联合演习部队的演习结束之后，他们将会集中该军事营地的力量，前往挪威最东北方向的芬马克地区，该地区与芬兰和俄罗斯接壤，届时会有超过500名士兵驻扎在波桑厄尔，用以扼制那个强大老邻居，重演冷战时候的格局。”
毛子的代表听到这里嗤笑出声，用满是鄙夷的眼光望向挪威的同行，后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看他。
然后艾丽娅补充了一句备注：“军事营地主官摩根斯于今日上午提出辞职，递交了辞呈，据我所知，挪威官方拟决定以荣誉军人的身份允许对方辞职，并且为他多年以来劳苦功高的卓越贡献，授予国家防卫勋章。”
“……”
“你们拥有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拥有北方装甲旅下辖直属装甲营部署在该营地的6台豹2A4NO主战坦克，但是因为某些政治选项，你们选择了无视自己的国民在军事营地门口被屠杀……你们问我，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我们……”挪威的官方代表嗫嚅着，无法反驳这些来源不明但是高度真实的数据。
他甚至知道——或者说能够理解那个军事主官的心态。
常年没有战争，承平日久，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国家防卫能力和防御观念。
就像是他现在只是在这里‘上班’一样，对方在军事营地里面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另一种上班。
这是一种悲哀……
人类处心积虑建造出来的武力，人类花费大量资源培养出来的战士，人类花费民众预算堆砌起来的防线，本质上并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让民众相信他们被保护着——但是死亡之群知道并没有。
而现在，艾丽娅也知道了并没有。
“瑞典目前拥有豹2A5的瑞士版本Strv122型号，一共120辆，在从遭遇袭击到放任死亡之群越过国境线的这17个小时里，这120辆现役重型机动力量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动和调整，瑞典官方发布的最近的一条相关信息，是死亡之群途径的道路可能发生了‘某些地质灾害建议避免从该地区出行’的建议。”
“……”
“丹麦目前在陆军第2旅拥有1个坦克营，日德兰骑兵团第1营，拥有57辆豹2主战坦克……当然啦，我说这些东西，并不是说在发现什么怪物的时候，你们的坦克就能够从天而降，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拥有这些先进的武装力量，花费这么多国民的纳税来维系着这份武力，是准备什么时候用？要知道你们不是那些真正穷苦到没有反抗能力的第三世界国家，他们只有几把AK，而你们拥有货真价实的坦克和装甲车——你们在等谁来拯救你们？”
在等谁？他们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他们只需要看着死亡之群迁徙就好，死几个人而已……好吧死几百个人而已。
打起来的话，是要负责的。
官方要负责获胜，负责安抚民众，负责重建，负责对这一切的一切负责。
谁愿意呢？
而更可悲的一件事情，在于他们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们愿意……
“艾丽娅小姐！”玛格丽特女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承诺，会督促他们严肃处理这些事情！所有相关的责任人都必须受到调查！”
“然后呢？”艾丽娅看着她，好奇地问道：“调查之后呢？”
“……最、最起码，他们的职务都不会得到保留……然后……”
玛格丽特女王恍惚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啊，然后呢？
然后辞职——或者被辞退——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好，就是这样了，因为不可能再有然后了。
这一切可是天灾啊！是泰坦巨兽肆虐，为什么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人负责的？
“我冒昧问一句。”艾丽娅收好所有的文件：“如果我的人不在冰岛，不距离那么近，你们会怎么办？”
“……”
“如果没有那些外星人在几个小时之内完成南下、救援、压制的任务，你们打算怎么办？”
“……”
“如果没有裁判部的两百多个各国要员代表，你们真的会把这一切公开出来，选择求援吗？”
艾丽娅这么说着，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那张打印纸正反两面都有资料，密密麻麻。
“这是一份贵方情报部门自己截获的资料，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丹麦的情报部门一直在协助某个国家的棱镜计划监控你们自己的官方，而你们的官方在之前一次内部秘密会议的所有会议纪要，就这么被完整地传递了出来。”
丹麦官方的代表表情顿变，看起来就像是有谁给了他一拳，脸色瞬间从难堪变成苍白，不由自主站起来。
艾丽娅已经开始念那份会议纪要的关键内容了，其实压缩起来也没多少字。
“我们可以放弃法罗群岛，该地区本身就不完全属于我们管辖，只有名义从属关系……区区四万人，没有支柱产业链，没有花费时间和预算救援的必要……可以把责任推给TPC，甚至可以推给那些外星人……对外应该先一步发起谴责，可以通过媒体渠道营造一个对方负担主要责任的印象……”
念到这里，艾丽娅翻过来那张纸，开始细数帮着丹麦官方制造这种‘印象’的媒体的名单。
其中包括并不仅限于丹麦自己的媒体，还有部分北欧的乃至于延展到不列颠和法兰西的自由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