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的军中刀法，防止接战的时候短兵脱手，有意思，这种做法现在没人用了吧？太老了。』

一个声音在风里来回飘荡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斗笠人反手握住刀柄，怡然不惧。

『我可没有藏起来，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

“你既然认得安西都护府的藏刀式，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安西都护府什么的，早已经作古千百年了。』

风雪之中，一个身影如同白地闪现一般，轻飘飘地在风中现形。

对方的身影极为俊逸，像是能够凭空御风一般，足尖轻点却连雪地上都没有留下脚印。

“你以为威武郡王为什么能够带着一城白发兵，镇守整个河西四十年？”斗笠人沉声发问。

『因为——』

「铮————————」

伴随着一道激烈到让人头皮发颤的刀鸣，那柄暗金色的古锭刀骤然出鞘。

内里的错金文在风雪之中几乎要闪耀出光芒一样，将一抹炽白色的刀光倾泻而出。

满天的风雪被一刀斩开，冷冽的刀风裹挟着周遭的空气倒卷，那极致的锋利简直将视线都分割成了黑白二色。

黑色的是天地，而白色的就只有那一抹刀光——

斩中了！

明明这一刀像是劈砍在空气里，但是血雾却突兀得从空气中喷洒出来。

那道轻飘飘的身影退开去十多步，身后炸开一蓬卸力不及的风雪，身影彻底凝实。

而那身影的更后面，好几棵人腰粗的大树簌簌倾倒，断面光滑得像是打磨过一样，激荡起如雾的雪尘。

“因为威武郡王，是只会一种刀法的武道外景二品大宗师！”

斗笠人垂下手里的古锭刀，一滴血珠顺着刀锋缓慢滑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血花。

安西都护府最后一任大都护，郭昕，领安西四镇节度使，威武郡王。

倘若直说他的名字，或许没多少人第一时间能够想起来，但如果说起郭子仪，那么许多人就有了印象。

郭子仪是历史上少有的谥号‘忠武’的存在，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唐宋明清历朝都要设庙享奠的名臣。

自汉唐以来之勋臣，功名最盛而福祚克全者以郭子仪为首称，一度被认为足以比列诸葛丞相。

郭昕就是他的侄子，武道外景二品大宗师，以力证道的典范，武夫之中的武夫。

这种武夫欺身十步之内，还手握利刃，那就算是先天都得避其锋芒。

但是这个武夫只会一种武功，或者说都不算是武功，他只学会了郭子仪的一种刀法。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当初并不如何出彩的存在，在安西都护府孤守，一守就是四十年。

也是这个武夫带着一群白发兵，用这一种刀法斩了四十年，斩出了大唐帝国日暮西山的最后荣光。

所谓国之利刃，莫过如是！

斗笠人旋手横刀：“今日若阁下身死，请记清楚，威武郡王虽然作古了，但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人还在。”

『……不愧是你。』

风雪之中的不速之客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伤口，默然了几秒钟，抬手按住伤口的地方亮出轻微的绿光。

斗笠人并不追击，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任由对方自己治疗。

好一阵之后，伤口痊愈得连伤痕都看不出来了，不速之客才吐出一口浊气：『你的刀很快。』

“……”

斗笠人微微抬头，那斗笠下的面容看不真切，隔着一层轻纱只能看见那双目光锐利有若实质的眸子。

『但是你已经快死了，对吧？如果是以前，你不至于斩出一刀就不动了。』

“阁下似乎很了解我？”

『金错刀·陆月霜，天下第一刀客，进出清廷天牢如入无人之境，试问天下谁不知道你的威名？』

“所以，阁下是清廷派来的？”

『不不不，我不是谁派来的，谁也没办法派我来。』

不速之客连连摇头，似乎和官方扯上关系是一种侮辱：『我只是单纯为了——杀掉你，为了这个世界。』

“倘若陆某的性命真能造福天下人，那陆某又何惜此头？可是阁下的行径，实在不足以取信于人。”

『确实，但是没关系，我会自己动手的，说起来我挺好奇，之前你失踪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

『你变得很虚弱，油尽灯枯，更奇怪的是你以前用的刀法和现在的完全不同，安西都护府……要不是我在君士坦丁堡的记录里面见到过这些，我甚至都认不出来这种奇怪的作战习惯，太古老了，我实在是很好奇啊——』

「唰——————」

嘴上说着好奇，但是不速之客动起手来却半点没有留情的意思，风动了，人也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