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
来自日本福岛县,原姓秋山的雪绘女士,是一个已婚的职业码农,又称母社畜。
每天都在威世智(海岸巫师会)公司享受着九九六的福报。
呃,九九六这个形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贪图便宜的房租和大房子,她租了远离公司的独栋小屋。
所以,如果算上每天的通勤时间和无休止的加班,她现在应该是正享受着更加尊贵的零零七福报。
每天都在享受着与同事老板客户之间的立体防御式社交,外加永无止尽的加班炼狱。
这样的社畜生活固然肯定会很疲倦,但是没有钱的生活只会更艰难。
如今互联网的财富风口早已过去,只需要训练几十天就能上手的低等码农,也不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而不过是公司电脑的自带编程器——除了头发掉的多,又得请个自动扫地机之外,再没有别的毛病。
虽然工资看起来还算可以,但开销也一样可观。
那些程序猿把头发掉光之后换来的,不过是名贵的生发水;
社畜们把自己累得面容枯槁,然后用工资去买护肤品。
至于那些猝死在996工位上的生命,不知他们的买命钱,够不够换个大都市殡仪馆里的顶级豪华骨灰盒,外加公墓里一片埋骨的方寸之地?
什么?那些挣扎在猝死边缘的耗材们,不想加班到报废,只想拿着底薪混日子?
拜托,老板都说了,底薪是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确保那些没有能力的废柴不被饿死而给予的救济,所以有志青年应该忘记底薪,忘记双休;没有一个人的成功是靠底薪、靠双休实现的!
或者说,在老板们的眼中,社畜们能够投胎做人,就已经是福报了——所以应该实行007工作制,让他们好好奋斗,争取在50岁之前猝死,节省养老金,然后下辈子成功投胎还做人,继续享受福报……
哎,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不掌握生产工具,打工人永远只能被资本家死命盘剥啊。
久而久之,不仅劳动被异化为魔鬼,人也被异化为工具。
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宿命!
事实上,相比日本那边的排资论辈、死气沉沉,美国这边的内卷幅度相对而言,已经还算宽松了。
反正上一辈的日本工具人早已习惯了过劳死,而新一代的日本工具人则是无师自通了上班摸鱼。
所以,雪绘女士对于如今在西雅图这边的码农生活虽然很失望,但是倒也没有太多的不满。
毕竟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只是,她每天偶尔还是会回忆起在日本福岛县乡下的悠闲生活,感慨美国大都市的繁华喧嚣,灯红酒绿,异域风情,也并不如之前想象中那么有趣。
并且遐想着假如未来有朝一日能够从工作苦海中解脱出来之后,自己应该要选择怎样的人生。
最梦幻的人生,当然是像雪绘女士的工作单位搞出的那些游戏设定,比如《被遗忘的国度》、《浩劫残阳》、《龙与地下城》一样,进入剑与魔法的神秘世界,展开一场精彩刺激的大冒险。
——作为全世界最大的游戏卡牌公司,奇幻桌游界的头把交椅,海岸巫师会虚构的费伦大世界可是闻名全球,给无数人带来了瑰丽的奇幻梦想,让世界各地的DND粉丝们读着黑暗精灵崔斯特和魔法女神选民伊尔明斯特的传奇,沉浸于那些正义与邪恶,信任与背叛,生存与挑战故事,如痴如醉……
梦想着游侠举起弓,战士拔出剑,骑士吹响进攻的号角,法师吟唱出深奥的魔咒,牧师呢喃着祝福的圣言的场面……就算是因为沉重的工作压力而渐渐麻木的社畜们,也会变得热血沸腾,豪气万千吧?
当然,梦想终究是梦想,雪绘女士早已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她清楚地知道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没有德鲁伊,锈迹斑斑的烂尾楼里没有吸血鬼,公园的人工湖里游不出美人鱼,高耸入云的电视塔上不会住着魔法师,幽暗的防空洞里也找不到亡灵巫师和骷髅兵。而在狭小肮脏的公路绿化带内,更不可能走出闪耀着圣洁光芒的独角兽。
而她这个普普通通的码农,似乎也和别人一样,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有成为主角的好命。
退而求其次,如果在解脱出工作苦海之后,能跟那个踩着人字拖下楼买菜,腰间门钥匙噼啪作响的华裔房东大妈一样,只靠收租就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享受着单调而又幸福的米虫生活,似乎也不错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今年的暮春时节,雪绘女士终于从工作苦海中解脱出来了。
然而,她并没有过上房东大妈那样单调而又幸福的米虫生活,
相反,在“科罗娜”疫情的冲击下,雪绘女士失业了。
——今年的三四月间,COVID-19病毒席卷全美,华盛顿州的西雅图,自然也不能幸免。
事实上,西雅图甚至还是美国最早发现COVID-19病毒的地方之一!
雪上加霜的是,海岸巫师会(威世智公司)那些肥宅近视眼胖墩们,常年坐在电脑前多吃少动,热爱肥宅快乐水和炸鸡薯片,其中一部分还有抽烟、酗酒甚至嗑药的习惯,身体普遍处于亚健康状态。
结果随着COVID-19病毒的汹汹来袭,威世智公司这些常年熬夜,生活不健康,多半带着一些基础病的亚健康肥宅们,霎时间扑街了一大片,甚至就连海岸巫师会的总裁和副总裁,也在瘟疫之中暴毙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流程就很自然了——大量削减业务,遣散非核心员工,核心员工居家办公……
然后发现因为瘟死的人太多,那些活着的人也普遍留下了后遗症,严重影响工作能力,而且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连工作小组都凑不齐,最终威世智公司连居家办公都搞不好,只能无限期停业。
雪绘女士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离开了威世智公司,拿着遣散费和政府的救济金,回到了家里。
原本,她还想着,能够像这样享受一段悠长的假期,似乎也不错,或许还能趁机跟要个孩子。
但这终究不过是雪绘女士的一厢情愿。
因为在几天后,她的第二任丈夫也不幸死在了COVID-19病毒的屠刀下——并且是第一天扑街叫救护车送进医院,第二天就死在了医院走廊上,连像样的病床都没能躺上,更别说什么ICU重症监护室了。
可尽管如此,叫救护车送急诊的可怕花费,还有丈夫的丧事开销,依旧掏空了雪绘女士的微薄积蓄。
手头所有的信用卡都被刷爆了之后,成了寡妇的她,已经是连房租都交不出来了。
再找工作?这年头到处都是公司倒闭,关门歇业,偶尔有招聘,也都要求你无薪实习上一两个月。
比较火爆并且收入高的职业,在美国倒是也有,比如开大卡车,但雪绘女士当真不懂得这些技能啊。
若非美国为了防止几千万月光族“负翁”在疫情封城期间一下子流落街头,扰乱治安,故而颁布了临时的“禁止驱逐房客令”,允许房客白住房子……否则的话,雪绘女士就要被人从屋子里赶出去了。
但是,在这个美国提前躺平、放弃防疫的位面,懂王的禁止驱逐令也仅仅能持续生效到七月而已。
所以,房东大妈已经给雪绘女士下了最后通牒:看着你刚死了丈夫挺可怜,禁止驱逐令生效期间就不来打扰你了,水电费也都替你交了,但最多也只准你赖到六月底,只等七月一到,就要拿棒子赶你走!
如果是那些头脑简单的乐天派,遇到这种情况,估计多半是躺平了,能混一天是一天,一直拖到被房东大妈打上门,连人带行李一起丢出去,站在到处弥漫着麻草臭味的西雅图街道上不知所措。
但来自日本的雪绘女士,多少还有点忧患意识,不想浑浑噩噩地混到七月再当女流浪汉。
所以,在四五月间,这位寡妇到处忙着求职,怎奈专业对口的岗位一时间实在不好找。
最后,雪绘女士找到了一份日薪制的临时工作,大致上就是在搞游行时组织人手摇旗呐喊。
——在美国,因为各种游行活动实在是太多了,但并不是什么人都懂得如何组织游行,怎样制造声势。而且游行用的高音喇叭、服装、道具等等,若是只用一次就丢掉的话,也显得太浪费了。
于是,针对上述需求,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组织,专门替有需要的人或团体承办游行业务。
今年是大选年,美国的游行集会尤其高发,正是上述组织的营销旺季,需要招募大量临时工。
而且,民主党为了争取少数边缘人群,在搞游行宣传的时候,特别优先招募女性和有色人种。
所以,来自日本的雪绘女士,还有她在威世智公司的几个失业同事,就这样成了游行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