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声缅语在街道上环绕，李夜行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将视线移向了身旁的少女，却见此时此刻，楚诗瑶也在看着他，素白的手指还在轻轻捏着他的衣角，见他看了过来，楚诗瑶眨着怯生生的青绿色眼眸，小声问道：“公子...方才那轰鸣作响之物...是爆竹？”

麻了，语言不通，根本听不懂这小妮子在说些什么，不过，现在这个状况还真挺出人意料，先是遇到了昨天见过的魔女，随后又遭遇了任务目标，再加上浓重的雾气，我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果然，太久没闻到硝烟味，鼻子不灵了吗...

不，或许也有其他因素，比如说，被盯上的不是我，而是她，这位芳名楚诗瑶的魔女小姐，至于那些一言不合就在街道上开枪的武装分子，十有八九和之前在书店里乱枪打死了接头人的家伙们是同一伙人，行事敢如此嚣张，其背后很可能是本地的军阀势力...

难不成是克钦军？不，这里几乎完完全全就是克钦军的地盘，如果真的是他们，行事反倒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如此看来，这帮人十有八九就是浅水滩里的那群王八，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只。

想到这，与楚诗瑶对视着的李夜行轻轻挑起了眉毛。

本地人想要找到你，和日本娘们搅在了一起的失踪人口也想找到你，女侠，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抢手的。

话又说回来，情况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将女孩交出去？不，这好像不是交了人就能解决的问题，毕竟刚刚街道上那帮傻鸟说不留活口来着，可是带这个拖油瓶跑路好像也不太现实，换句话说，要么丢下这位楚小姐独自逃，要么带着这位楚小姐干他们一炮。

相比于干一炮，直接跑路这个选项就显得要理智得多，只不过，这位楚小姐似乎之前就与岳天明接触过，对于岳天明的事情，她说不定会知道些内幕或者线索，而且，在搞不清对方装备配置以及人数的情况下，带着一个魔女行动肯定比当独狼要安全稳妥得多！

绝不是因为这小妞用那好似找不到家的宠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也不是因为总觉得把一个浑身伤痕又语言不通的小妞独自留在这里不厚道...

这可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于此刻，在心底打定了主意，李夜行那张死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如死尸一般让人找不到焦距的黑色眼瞳逐渐凌厉，嘴角更是咧起了愉快的弧度，露出一口白牙，宛若闻到了人肉味道的九幽恶鬼，只不过，这狰狞笑容入了一旁楚诗瑶的眼，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啊，这惊心动魄的笑颜，这是何等的不羁！这是何等的狂妄！爆竹声中酌杯酒，回肠荡气始自来！公子原来...真的是侠客啊！

只是，刚刚那轰鸣作响之物，究竟是不是爆竹？公子又为何要避于此处？公子究竟在忌惮何物？

想到这，迎着李夜行的目光，楚诗瑶缓缓站起身来，她微微前倾着身体，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碰到了李夜行的头顶，同时学着李夜行刚刚的模样，微微探头向外张望，只是还未等探出半张脸，就见李夜行忽然伸手抵住了她的腹部，将她轻轻推回到了巷子里。

“露太多，小心吃枪子。”似乎是对楚诗瑶那直接露出半个脑袋找子弹的行为有些不满，李夜行沉声道。

虽然听不懂李夜行在说些什么，但看着李夜行的眼神，隐约之间，楚诗瑶明白了什么，对方似乎是在埋怨她的行为不够谨慎，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好在，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她已经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街上百姓横尸，死者一眼观之怕是有八九人之数，此外，还有至少十数人，手持某种镶嵌以木的黑色铁器，怕是某种兵刃，只是那兵刃看上去并不锋利，似乎也不适合挥打，不知要作何用途。

“公子，奴家观那等恶人手持凶器，衣着怪异，皮肉黑瘦，面相凶恶，怕不是城外山上的匪类进城作恶，杀人放火，劫财掠富...”下意识的俯着身子，凑到李夜行的耳边，青绿色的眼眸之中泛起一抹浓重而病态的杀意，楚诗瑶小声耳语道：“长安城里歌舞升平，长安城外却是连年战乱，甚至生了匪患，这世道，当真是烂透了。”

感受着楚诗瑶樱唇间那带着丝丝凉意的潮气，以及那银铃轻响似的声音，李夜行微微偏过了头。

之前都没留意，这姑娘声音还挺好听的，只可惜，一句都听不懂。

Chapter-31.以 战 养 战

“听着，野狗，虽然搞不清你那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接下来，我将为你规划三条撤离路线，你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自由选择...”通讯器里，似乎是因为彻底冷静了下来，或者说进入了工作状态，白慕青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在迅速为李夜行规划了三条极度灵活的撤离路线过后，她沉声道：“这是大致路线，具体细节，我会根据你的定位来进行判断，顺便一问，岳天明还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吗？”

没有回话，只是倚靠着墙壁，李夜行用眼角余光谨慎的关注着街道上逐步靠近的追兵。

“好吧，情况我大致清楚了...”另一边，没有听到李夜行的回应，白慕青便什么都明白了，她低声道：“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请带着那位身份不明的魔女一起撤离，当然，这个你自己斟酌，还有...注意安全，我...觉得你还不错，作为搭档来说。”

注意安全？笑了，这话你该跟对面的人说。

“公子...”紧贴着墙壁站在李夜行的身旁，楚诗瑶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青绿色的眸子里泛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她凑近着李夜行小声道：“贼人近了。”

虽然听不懂，但十有八九是想提醒我那帮家伙靠过来了对吧？放心，我闻得到这帮家伙的臭味，距离巷口十米左右，至少两人，武器装备应该是清一色的AK-47，而且，考虑到接近的速度如此缓慢，他们根本就没有担心我和你会直接逃跑，换句话说，这帮家伙只是明面上的，周边的巷子和街角，肯定还藏着其他人...

侧翼也不安全吗？不好，稍微有点兴奋起来了...

一只手轻轻按住身旁的楚诗瑶，示意对方不要动，李夜行无视着少女眉梢那一闪而逝的羞涩，将另一只手则撑住地面，同时微微弓起身子，如同一位蓄势待发的运动员，伴随着巷口脚步声的迫近，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沉寂于胸腔的心脏正在疯狂的震动，带动着血液流速的加快。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是现在！

蹬着地面的右腿骤然发力，李夜行重心前倾，如一头出笼的野兽般直接冲出了小巷子，在他面前，一个身材黑瘦的男人正提着枪，眼神中满是警惕，在李夜行冲出巷口的第一时间，他便瞪大着眼睛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却见一发发子弹照只是飞过了李夜行的头顶。

枪响重现与被雾气笼罩的街道，如白日惊雷一般撕破短暂的寂静，只不过，李夜行的动作还要更快，赶在街道上的武装人员们转过头之前，无视着那把还在喷吐着火舌的AK-47，他借着身体惯性一头撞进了眼前那名武装人员的怀里，紧接着，趁着对方还在下意识的开火，他一把勒住对方的脖颈，同时用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对方手中AK-47的护木，直接控制着枪口将两名距离自己最近的武装人员扫翻在地。

毫无疑问，李夜行的突然出手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敢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如此果断的进行主动反击，待到他们有所反应，纷纷调转枪口扣动起扳机，却见李夜行一把抽走了怀中那人的步枪与弹x匣，同时还对着那人的后背狠狠踢了一脚，直接将他踢向了来自友军的枪林弹雨，下一秒，借着雾气的掩护，李夜行一个战术翻滚重新回到了巷子里，只留下那名被缴械的武装人员在来自友军的火力之中抽搐着倒地。

背靠着墙壁，迅速将弹x匣拆了下来，凭借视觉以及对弹x匣重量的感知精准判断的弹x匣内剩余子弹的数量，李夜行将抢来的另一个满装弹x匣塞进口袋，回过头看向了之前被他留在巷子里的楚诗瑶，只见此时此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病弱少女睁大着眼睛，那对看向他的青绿色眼眸之中好像有小星星在闪。

啧，虽然看上去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但对待杀戮的态度似乎挺微妙。

街道上，因为李夜行暴露了位置，所以大批的武装人员正在飞速的靠过来，巷子里，李夜行站直身子，拍了拍一旁楚诗瑶的肩膀，然后便转过身，朝着小巷的深处不紧不慢的奔跑了起来。

看着李夜行的背影，思考着李夜行拍自己肩膀的用意，有些摸不到头脑的楚诗瑶想了想，飞快的褪掉了粉红色拖鞋，赤着脚踩在地上，紧接着，她弯下腰来，一边一个将拖鞋提在了手上，然后便小跑着跟上了李夜行。

这鞋子，样式怪异，露着脚跟脚趾，若是放在长安乃至中原，怕不是要被批个有伤风化的罪名，奈何本地风土如此，穿上倒也能说入乡随俗，只是如今要与公子一同奔走，这鞋子当真是有些碍事，还不如褪去，可这双鞋子，却也是恩人的赠物，丢弃不得，如此这般，便也只能持于手中了。

况且...这鞋子是褪去了，那这脚，便是暴露在了公子的眼中，这...按照公俗法理，怕是不太合适，有损了贞洁，除非...

没办法，芳龄二八的深闺少女，总爱想些有的没的，只不过，跑在前面的李夜行自然是看不到少女青绿色眼眸中的那份羞赧，比起身后犯花痴的魔女小姐，他更在意的是前方小巷的拐角。

有人正在靠过来！听声音三到四个，十有八九是循着刚刚的枪声来的，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将他们处理掉，等后续追兵赶上，自己和身后这个老古董魔女会直接被夹在这完全没有掩体的巷子中间！

一秒！一秒之内！必须把前面这帮杂碎灭了！

思绪与身体在小巷拐角的尽头处达到了惊人的同步，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让李夜行做出了近乎与肌肉记忆一般的反应，在冲出拐角的瞬间，他再度压低重心，向前一跃，直接让自己的肩膀与身侧狠狠摔在了地上，看着眼前因为仓皇应敌而来不及瞄准的三名武装人员，他直接扫射着扣动了扳机，顿时，伴随着一阵阵夹杂着惨叫的枪响，挡在面前的武装人员当场倒地。

身后已经传来了枪声与叫骂，子弹在民居的围墙上敲打出一个个坑洞，光看红裙少女一脸狼狈的从拐角处跑出来，挥舞着手上的拖鞋一脸焦急的比划着什么，李夜行便知道追兵要上来了，没有丝毫犹豫，他原地翻滚，借着惯性顺势起身，将枪上那基本打空的弹x匣直接扯下丢掉，一边向前奔跑着一边顺手从眼前尸体的腰间扯下满装弹x匣塞进枪中。

虽然眼下仅仅遇敌两次，但通过街道上的十几人与面前堵截的三人，李夜行仍旧飞快的做出了判断，敌人的数量大概在百人左右，比较均匀的分布在整片区域的大街小巷之中，而现在，接连不断的枪响将会不停的暴露位置，也就是说，那帮家伙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坏消息是，在把人杀光之前，敌人很可能会越打越多，而好消息是...李夜行前世时还挺擅长以战养战的。

Chapter-32.刺 毛 炸 鬼

眼前，便是李夜行的背影，抱着步枪，压低着身形，移动虽然十分谨慎，但脚下的步幅确实丝毫不慢，而且稳健异常，宛若急行军，当这种感觉在心底扎根，便是挥之不去，为楚诗瑶的青绿色眼眸染上了一抹莫名的色彩。

这等作风...似江湖侠客，又似将门之后，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奴家糊涂了啊。

说起来，公子抢来的兵刃，似是某种弓弩，可杀人于百步开外，使用时声如爆竹，连绵不绝，即便是打在那坚固的石砖墙壁上，也能凿出一个个孔洞，便是最为坚固的铠甲，怕也难以抵挡，这要是打在了人的身上，定是要当场皮开肉绽，不，可不只是皮开肉绽那般简单，说不定是骨断筋折，魂飞魄散！

只是，这等兵刃...我为何从未听闻过？若是连山间的匪类都能人手一支，那这兵刃应当如刀枪剑戟一般，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才对，再者说，若是连那匪类都能人手一支，那叛军手中有，也不奇怪吧？如此这般，长安城当真守得住？不，若是叛军手中有，那禁军手中肯定也有，这样，话便说了回来，虽说常年被囚于屋院之中，但好歹也算是常住长安，为何我从未听闻过此物？

等等...仔细想来，我的记忆似乎一直停留在叛军即将攻打长安，我被截断四肢，剖心挖腹之际，在那之后，便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至于被那镇魔司的少爷唤醒，脑袋却也是昏昏沉沉，理智难寻，直至被恩人救起，才难得清明，在这期间...究竟是过了多久？

一年？十年？甚至...百年？！

不，不会如此的，这具身子虽是被镇魔司摧残的体无完肤，但却依旧是之前那般模样，未曾见有衰老，想必最多也就只过去了一二年吧？

话虽如此，但当各种可能性在楚诗瑶的脑海之中不断飘过之后，楚诗瑶那对青绿色的眸子之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彷徨与无措，下意识的，她抬起头，望向了跑在前面的李夜行，眼看着前方巷子拐角处又冲出了几个拿着枪的武装人员，面相更是凶神恶煞，只是还没等他们抬起枪来，李夜行便直接开火，子弹不是打烂了脑袋，便是射穿了脖子，鲜血混着脑浆直接飞溅在一旁的民居外墙上，墙内甚至还隐隐传出了女童的惊恐哭喊声。

无视着被死死保持住了距离的追兵，迅速将背后靠在墙角，李夜行飞快探头，看了一眼拐角另一侧的巷子，然后猛地闪身而出，一边开着火一边前进，就在他扣动着扳机转进拐角的瞬间，楚诗瑶看到了他的侧脸，只见他瞪大着眼睛，往日那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竟是罕见的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的弧度更是向着两侧耳朵拉扯着，露出一颗颗紧咬的牙齿，宛若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得不说，李夜行那灿烂的笑容，与墙壁后女童的哭喊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当楚诗瑶跟着李夜行跑进拐角，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六七具尸体时，这种对比就更明显了。

明明之前如寒冰般冷漠，又如山岳般稳重，悲喜皆是不形于色，万没想到公子的脸上也会露出如此酣畅愉快的笑容，难不成...公子喜好行侠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