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岳天明的话，李夜行微微一怔，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被自己半遮在身后的楚诗瑶，而另一边，岳天明轻轻点了点头道：“没错，楚小姐便是千年之前那个镇魔楚家的最后一个直系血裔。”

“直系血裔？”眉头罕见的微微皱起，李夜行沉声道：“楚诗瑶是魔女。”

“准确来说，是半魔女，是未完成的魔女...”轻轻摇了摇头，纠正了李夜行言语之中的错误，岳天明沉声道：“楚小姐并不是自己成为魔女的，而是被一种名为‘仙逆’的失传术式变成魔女的。”

说着，似乎是怕李夜行无法理解，岳天明解释道：“神仙也好，妖魔也罢，都是顺应天道，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缘下诞生的，是天道的选择，而仙逆，就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强行制造机缘，强行将人变作仙魔，是违背了天道的至邪之术！”

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之中流露过一抹不着痕迹的震惊，毫无疑问，岳天明抛出的信息对于李夜行而言是一颗重磅炸弹，比起镇魔司五家之中的楚家最后去了哪以及仙逆是什么这些问题，他更在意的是...魔女，竟然是可以被人为制造的！

隐约间，李夜行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A国人对楚诗瑶如此感兴趣，毕竟自他进入部门开始，虽然偶尔会听人提起关于各国对魔女武装之类的小消息，但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国家能够人造魔女！

这种事，天朝人早在千年之前就做过了，而且还成功了！这种事要说部门不知道，李夜行打死都不信，可现如今部门宁愿让术士一颗一颗的帮着子弹附魔也不愿重启这项研究，这应该算是人伦道德的进步呢？还是科学技术的退步呢？

“千年之前，镇魔司入世，与世俗权力越走越近，而代表着整个镇魔司接近皇庭，甚至入朝为官的，便是镇魔楚家...”另一边，见李夜行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岳天明继续讲述道：“当时，天朝正处于历史的顶峰，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就仿佛永不衰败的永续帝国已经成形...”

“但是，历史是个螺旋，不论身处怎样的时代，人类总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演，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对于历史螺旋的认识不够深刻，但那些活过了千年的魔女们，她们是看着人类一次次重蹈覆辙的！”

“皇帝不再励精图治，开始沉迷享乐，朝堂之上关系混乱，党争不断，各方节度使拥兵自重，俨然成了一方土皇帝，没人看得到隐藏在昌盛大帝国之下的风雨飘摇，但她们看得到！那些仙魔看得到！如果众仙魔们看得到！镇魔五家便也能看得到！”

“虽然能看到，但不能接受...”忽然间，李夜行开口了，眉头微皱着，隐约间摸到了什么线索，他冷声道：“记吃不记打，人这玩意，永远是个蠢东西。”

“没做，人这玩意，永远是个蠢东西...”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似乎是在因得到了李夜行的理解而感到欣喜，岳天明苦笑着道：“尤其是当年与朝廷走的最近的楚家，他们是最不能接受的，一旦皇权真的被颠覆，依凭皇权所得来的一切世俗权力都有可能化为乌有，为了能稳住皇权，他们容不得半点变数，但镇魔司的诸位仙魔又绝不会为了保护世俗的皇权而出手，她们根本不在乎九州之上的凡人统治者究竟是谁...”

说到这，岳天明那空洞的眼神之中罕见的闪过了一抹凌厉，迎着李夜行的目光，他沉声道：“所以，楚家决定铤而走险，瞒着镇魔司的诸天仙魔，制造出属于楚家的魔女，一来，可以将其当作武器，抵挡住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叛乱，二来，魔女可是长生不死的，如果能把人变成魔女，那是否就意味着人类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呢？要知道，当时的皇帝可是做梦都想长生不老，一旦楚家成功，他们的地位将会扶摇而上，一举超过所有的门阀世家！”

听着岳天明的诉说，李夜行无言的点了点头，的确，比起那几个老实到不成样子的镇魔四家，还是这个满脑子搞事的楚家比较贴近他对大贵族的认知。

“总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公元七百年之后，天宝年间，名为仙逆的术式实验开始了...”看了一眼朝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楚诗瑶，岳天明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时，为了仙逆之术，楚家依托人脉，从天牢之中捞出了不少死囚，其中也不乏有些小手段的民间术士，但这些实验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在一次次的失败过后，楚家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寻常的凡人是不行的，就连普通的术士也是行不通的，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找一个血脉极纯，天赋极好的年轻术士做载体才行，最好是年龄在十六七岁左右的女性，因为这种人距离仙魔最近...”

“而这个人，就是楚家的直系后代楚诗瑶。”神色阴沉着，李夜行替岳天明说完了他想说的话。

Chapter-81.剑 拔 弩 张

经历过长达几年的佣兵生涯，期间高强度的接单，与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李夜行不敢说自己对这个世界看得有多么透彻，但他的确能敏感的嗅到人性之恶，他很清楚，为了追逐财富与权力，人类可以疯狂到什么地步。

就像帕拉克莉丝提到过的那些欧洲贵族，那些明面上信仰着天主，背地里却能毫不犹豫的亲吻她的小皮鞋，明知道这可能会死却依旧乞求获得她的力量，最后被她的魔力撕咬成一具具腐尸的可怜虫。

下意识的转过头，视线隐晦的从楚诗瑶脖颈上那狰狞的疤痕上扫过，隐约间，李夜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从人类强行变成魔女的楚诗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李哥...”另一边，察觉到了李夜行的视线变化，岳天明轻轻点了点头道：“虽然自人类文明诞生起我们便一直与魔女同行，但实际上，我们对魔女的认知依旧只是冰山一角，我们不知道她们从哪来，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往何处，我们甚至无法以现代生物学的角度来判断她们到底能不能算是生物，但在魔女的诞生上，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认知，人类想要变成魔女，需要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制造强烈的精神冲击，这种冲击可以是顿悟，也可以是其他的什么，但毫无疑问，如果想要将人变成魔女，制造怨恨才是最优解，因为，憎恨的情绪是最容易被制造的，而且一旦制造出来，便可以无比的强烈...”

说着，岳天明抬起头看向了楚诗瑶，眼神之中流露着怜悯，他轻声对李夜行道：“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捆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整整几年，每一天都在忍受剖心挖腹之苦，四肢被顺着关节一次次的切开又一次次的缝合，每次切开都要被用刀子在伤口中刻上各种各样的咒印，一旦精神有崩溃的迹象，便立刻使用术式将其强行拉回来，这就是楚小姐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这就是...镇魔司的罪业！”

“为了守护自己在世俗世界的权力！竟能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下如此毒手！如果这都不是邪恶，那什么才算是邪恶？！”

“我不会愚蠢到去评说什么正义与邪恶！我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是！不能因为灰色的存在就放弃追求正义！正是因为灰色的存在所以我们才要去追求正义！”

“说完了？”见岳天明的情绪越发激动，莫名显得空洞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病态偏执，李夜行垮着张死人脸，冷声对岳天明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办？”

“身为镇魔四家的后人！我有着为先辈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的觉悟！这件事我是不会让步的！”双眼注视着李夜行，岳天明皱着眉头道：“所以，请您理解我的觉悟！将楚小姐交给我们！”

“然后呢？”李夜行继续问道。

“然后，我们会带着楚小姐去日本！”岳天明急声道：“镇魔司不出九州，日本没有他们的爪牙！在那里，会有一位强大的魔女帮楚小姐解开镇魔司留下的封印！楚小姐会在日本开始新的生活！无拘无束的，没有痛苦的生活！”

行了，这下彻底明白了，日本那边有人在背后作妖是吧？

看着一脸偏执的岳天明，李夜行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嗤笑，这嗤笑声极具嘲讽，别说岳天明，就连站在岳天明身旁默默等待着劝降的鬼神莉莉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没那么多选择...”迎着岳天明与鬼神莉莉子的目光，李夜行翘着僵硬的嘴角冷声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李哥！你怎么这样？！”似乎是不习惯李夜行那永远淡漠的表情，见李夜行好像对楚诗瑶的悲惨遭遇完全不为所动，岳天明忍不住道：“难道我刚刚说的不够清楚吗？！明明您只要装作被莉莉碳打倒了，然后将楚小姐交给我们不久好了吗？！您难道就一点都不同情楚小姐的遭遇吗？！”

“这，不是她的问题...”看着一脸不解的岳天明，李夜行先是抬起手来，用大拇指指了指半遮在自己身后的楚诗瑶，然后又一边将食指指向着面前的岳天明一边道：“这，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听到李夜行的话。岳天明微微一愣。

“对，你的问题...”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之前在伊洛瓦底救国军营地骗来的香烟，为自己点上一根，无视着下意识微蹙起眉头的楚诗瑶，李夜行将夹着烟的食指与中指指向了岳天明，同时沉声道：“我接到的委托，是找到你，尽量带一个活着的你回去...”

说着，李夜行看了一眼身旁的楚诗瑶，然后沉声对岳天明道：“至于她，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岳天明急声道：“我都说了！我是镇魔四家的后代，我应该为先祖犯下的过错赎罪！这是我的...”

“你配？”还没等岳天明说完话，就见李夜行口吐白雾着问道。

顿时，岳天明一肚子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被噎回到了嗓子眼里，此刻，夹着烟的李夜行看上去冷静而淡漠，就仿佛他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嘲讽，而是陈述事实。

“算了，你滚蛋，我都说了，这家伙身上一股子萨摩藩武士的味道，只要他认定了想做的事，你就算打断他的四肢，切掉他的脑袋，他也不会听你说话的...”似乎是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一直默默等在一旁的鬼神莉莉子一巴掌将岳天明推开，同时踏前一步挡在了岳天明的面前，看着一副死人样的李夜行与面露凶相的楚诗瑶，她歪着头，恶狠狠道：“说真的，我是真不擅长应付你们这种类型。”

“公子！是法力外泄！”下意识的压低着重心，青绿色的眸子死死缩在鬼神莉莉子的身上，楚诗瑶眉头紧蹙着低声道：“这倭国大妖，怕是要出手了！”

既听不懂楚诗瑶的古汉语，又听不懂鬼神莉莉子的日语，但这并不妨碍李夜行读懂气氛，看着眼前脸色不善的鬼神莉莉子，他微眯起眼睛，不自觉的跟着楚诗瑶一起压低了重心。

“啧，看来你们真的是那种不狠狠揍一顿就没法好好说话的类型，真是的，废柴明明是为了你们好...”一脸不爽的吐了个泡泡，鬼神莉莉子右臂一甩，一把镶满了尖锐凸起的粗壮狼牙棒瞬间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将那狼牙棒扛在肩头，她向前伸着脖颈，挑着眉毛，如日本电视剧中的不良少女一般操着关西腔道：“所以，一会如果我下手太狠，你们可千万别有怨气啊。”

“那个...”似乎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岳天明将脑袋探出鬼神莉莉子的肩头，想要对李夜行再说几句，可一看见李夜行那张死人脸，他下意识的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迎着李夜行的目光，他片刻斟酌后，只能幽幽道：“莉莉碳真的是好棒的一个女孩，很温柔的，所以...能请你们别反抗吗？不反抗的话，她不会真打下去的...”

Chapter-82.武 道 精 通

虽然岳天明说只要不反抗鬼神莉莉子就不会真下手，还夸了一波鬼神莉莉子体贴又温柔，但他毕竟是站在鬼神莉莉子的身后，作为正面面对鬼神莉莉子的人，李夜行对于岳天明的说法抱有严重怀疑。

你确定她不会真下手？姑且不谈那把一旦被砸到了肯定要满身窟窿的狼牙棒，她这眼神...分明是一副想要杀人的架势啊。

老实说，对于鬼神莉莉子的态度，李夜行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如果那条魔女诞生理论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绝大部分秩序国家都不具备诞生出魔女的土壤，也就是说，这个日本魔女，估摸着起码也该有几百岁了。

一个至少几百岁的老妖怪，会看不出这岳家小子纯他女马在这作死胡闹？这种事，你不拦着也就算了，还陪着他胡闹，你是个什么心态？

或者说...这个魔女，有着不得不陪着岳天明胡闹的理由？

林间再度陷入了寂静，阳光顺着树叶的间隙亲吻泥土，洒下一片斑驳，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美丽，就仿佛大师的画作，只不过，对峙着的李夜行、楚诗瑶以及鬼神莉莉子，为这片美丽平添了一抹肃杀。

骤然间，泥土炸裂，枯枝四起，就见头戴鸭舌帽的日本魔女高举着狼牙棒一跃而起，就如一辆从天而降的压路机，咧着嘴角，瞪着琥珀色的眼睛，俏丽的小脸上沾染着一抹狂性的狰狞，迎着李夜行与楚诗瑶，她操着有些走调的关西腔怒吼着道：“看我把你们砸进地里！”

身子如飞燕一般轻盈，以丝毫不弱于鬼神莉莉子的速度闪身拦在了李夜行的面前，楚诗瑶眉头紧蹙，双臂交叠于头顶做抵挡状，下一秒，伴随着一声闷响，狼牙棒上的尖刺瞬间贯穿了楚诗瑶的手臂，而楚诗瑶本人更是在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下身体下陷，脚下的泥土直接没过了洁白的足背。

“吼？！”眼看着楚诗瑶手臂被贯穿却面不改色，伤口中别说血水，就连一丝魔力溢散都没有，鬼神莉莉子一边下压着手中的狼牙棒一边咧着嘴角道：“之前和你交手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你这家伙...该不会根本就没有痛觉吧？！”

完全不顾双臂被尖刺贯穿，反而以双臂为锁牢牢固定住了鬼神莉莉子的狼牙棒，楚诗瑶借着腰间的扭力瞬间对着鬼神莉莉子的太阳穴踢出了一击高鞭腿，猝不及防之下，鬼神莉莉子竟被直接踢飞了出去，在树枝落叶间越滚越远。

“公子！”短暂击退了来势汹汹的鬼神莉莉子，楚诗瑶猛地转过头，急声对李夜行道：“奴家身有封印，怕是难以正面抵挡，然这东瀛大妖定是与那镇魔岳家之人定下了仙魔之契！这边便交给奴家！公子尽管去对付仙契之人！”

尽管听不懂楚诗瑶说了些什么，但李夜行却依旧清楚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趁着鬼神莉莉子还没重整架势，他猛地迈开步子，直接冲向了岳天明，而另一边，见李夜行冲了过来，岳天明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离他远点！”一看李夜行追向了岳天明，鬼神莉莉子还未等站稳身子便直接迈开了步子，向前一个踉跄之后，她抡起狼牙棒，直冲向了李夜行，只是还未等靠近，就觉得侧脸一阵劲风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