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抱歉，我有一个想法，不一定正确...”旁听了老半天的白慕青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轻声斟酌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说，麦克阿瑟受到了某种精神暗示，或者所谓的影之阁本就是某个魔女用来虚张声势的虚构产物？”

“你能想到的可能性，我们当然也能想到，事件发生后，麦克阿瑟第一时间就接受了来自第一机关与阴阳寮的检查，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妖术的影响而开始说胡话...”轻轻摇了摇头，土御门严八郎沉声道：“而且，在后来的几十年间，A国人也确实或多或少的抓住了影之阁的蛛丝马迹，阴阳寮甚至还参与了其中的几次行动，只是每一次行动，最终都以线索中断而告终，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听到土御门严八郎的解释，白慕青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总之，在那件事之后，A国人的行为收敛了很多，对日本境内妖魔的掠夺也从粗暴的抓捕变成了哄骗为主，影之阁的存在，让A国人十分忌惮...”将目光重新移向了李夜行，土御门严八郎沉声道：“毕竟当时的超凡应用技术远没有达到今天的水平，除非动用其他妖魔，否则仅靠凡人的力量很难在保证隐秘性的前提下与天级妖魔开战。”

“但他们不会轻易妥协。”深知A国人那横行霸道的臭脾气，李夜行漠然道。

“没错，A国人不会轻易妥协，更何况，那可是麦克阿瑟，即便是A国人能够妥协，麦克阿瑟也不会妥协，他个性如此...”神色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土御门严八郎轻声道：“可问题在于，不论他想不想妥协，第一机关与阴阳寮无法找到影之阁都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土御门严八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所以，或许是为了掩饰在影之阁这件事上的失败，1948年，麦克阿瑟抢走了阴阳寮保存的所有古籍，并要求阴阳寮与第一机关合作整理出一份有关日本境内超凡力量的资料，为了保证阴阳寮不会与影之阁串通，我们不被允许对任何已经整理出的资料进行保存，直到1951年，这份材料正式编纂完成，起先由第一机关保存，后来随着水城基地的建立，材料被带回了A国，其复印件则保存在驻日A军的手里...”

稍微顿了顿，土御门严八郎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就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轻声道：“哦，对了，或许是为了报复那位深夜拜访了他的大妖，当年麦克阿瑟还擅作主张收走了阴阳寮以及日本民间能找到的全部杀生石，你知道杀生石是什么吗？”

轻轻点了点头，李夜行惊讶的发现，他好像也不是把白老师的教导全部丢到了脑后，与此同时，话说到了这一步，整个事件的前奏，似乎也就彻底理清了。

1945年，伴随着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战败，日本的一切权力基本被A国人接管，为了大力发展超凡技术，与某个很可能不太友好的赤色力量抗衡，A国选择抽取日本超凡界的血液，而这种行为，引起了千年结社影之阁的不满，为此，影之阁的首领，某只截止目前只存在于故事背景板之中的狐狸精与来自A国的五星天皇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会谈，成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了A国人的行径，但作为代价，麦克阿瑟不仅闹脾气似的收走了所有的杀生石，还断绝了阴阳寮的底蕴，直接把阴阳寮变成了一个近乎残废的机构。

调查组的工作瓶颈，李夜行的处处碰壁，阴阳寮的怪异态度，小早川美纪的家庭惨剧与无言抗争，一切的一切，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只是，如果土御门严八郎没有歪曲事实，那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如果一群像魔女这样性格迥异的个体能够组成一个团体势力，那她们就必然有着共同的目标，按照土御门严八郎透露的信息，影之阁的目的应当是阻止A国对日本魔女的进一步荼毒，而按照米科尔森的说法，在这几十年间，影之阁似乎什么都没做过，以至于让水城基地的调查工作无从下手。

这就很奇怪了，一个由魔女组成的结社，很可能囊括了日本本土魔女的顶点战力，在日本本土有着千年的历史，乍一听就好像是日本版的镇魔司，可面对这个日本版的镇魔司，同样有着千年历史且以镇魔司正统自居的阴阳寮竟完全没有历史资料！就好像这个组织是突然从泥土里蹦出来的一样！

只要有动作，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可这个影之阁却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其存在的证据，还是整整一千年！换而言之，就是一群魔女，各个能打，却单纯的为了凑在一起而凑在了一起，结成了结社之后却整整千年什么都不做！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如果不是因为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恐怕就连李夜行都要怀疑这玩意其实根本就没存在过，就只是某个狐狸精吹出来吓唬麦克阿瑟的牛逼！

而且，如果二战前的一千多年里影之阁全无动作，二战后的几十年里一样全无动作，除了吓唬麦克阿瑟以外什么都没做，那最近这段时间她们为什么忽然开始活动了呢？她们为什么要从世界各地征召强大的魔女呢？难不成是想要聚集起一支义军来干翻A国，解放日本？

别吧！姑且不谈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儿戏，就算影之阁真的想玩皇国复兴，那她们几十年前就该做了！放任水城基地和A国超凡技术发展了几十年，眼看A国人连对魔女装甲这种离谱的玩意都搞出来了，这种时候才想起来反抗，你搁这增加游戏难度呢？！

Chapter-155.当 代 老 人

伴随着土御门严八郎这一通长篇大论，李夜行脑袋里的问题不仅没能得到解决，反而还变多了，作为一个前世加今世拼在一起都凑不够三十年的愣头小青年，他自然不敢说自己的智慧要高过那些活过了上千年的魔女，可问题是，从他的角度思考，影之阁这个结社实在是过于怪异，不论更倾向于哪一种推测，最终都没法从逻辑上自圆其说。

“啧...”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下意识的啃起了大拇指的指甲，李夜行眉头紧皱，忍不住狠狠的咂了咂嘴。

“李先生有什么地方想不通？”见李夜行一副便秘似的模样，土御门严八郎忍不住轻声问道。

“这些，就是全部？”微微颔首，视线上移，迎着土御门严八郎关切的目光，李夜行沉声问道。

“没错，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轻轻点了点头，土御门严八郎轻声道：“我已经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你。”

“这些事，土御门武九郎知道吗？”李夜行继续问道。

“我从未对武九郎说过这些事...”土御门严八郎轻笑着回答道：“武九郎是个固执的孩子，而且还有着诸多的冲动与不成熟，提前知道了这些对他并没有好处，所以，想从我这里知道这些事，得等他能够接过土御门家和阴阳寮的担子再说。”

“这些事，告诉我，没问题？”李夜行皱着眉头问道。

“既然A国人已经将影之阁的存在告诉了你，那我多说几句又能如何呢？”面对李夜行的问题，土御门严八郎轻笑着道：“更何况，如今的阴阳寮哪有真正的秘密可言？”

伴随着土御门严八郎话音落下，一时间，宽敞的大屋里陷入了沉寂，只余下旁边的小院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水声。

“李先生的问题应该没有问完吧？”半晌过后，土御门严八郎重新将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隙，好似随时都要睡着一般拖着长音道：“我可不相信，李先生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这个老头子，就只是为了问问影之阁的事情。”

片刻沉吟过后，李夜行忽然开口道：“你被土御门武九郎架空了。”

此话一出，白慕青猛地转过了头，看向李夜行的眼睛瞪得老大，就连小早川美纪也跟着挑起了眉毛，狭长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满。

“哈哈，李先生倒是个率直的人...”脸上的皱纹挤压在一起，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在意李夜行的冒犯，土御门严八郎轻笑着问道：“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仅仅是注视着土御门严八郎的双眼，李夜行没有回话。

“的确，虽说头上有着身为主官的我与身为次官的喰原与风魔，但现在阴阳寮的大部分事务确实是由武九郎亲自负责，我过问的并不多，只不过，这其中的原因可能和李先生想的不太一样...”见李夜行默不作声，土御门严八郎兀自轻笑着道：“首先，虽然武九郎的职位是阴阳大允，但他总有一天要继承我的位置，这种程度的历练是非常必要的，其次，如你所见，老头子我的身体并不好，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外面的繁杂事务了，而身为阴阳助的喰原又要花时间照顾我，肯定很难去兼顾阴阳寮那边的工作，所以，武九郎掌握了阴阳寮的大部分权力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这是，你所希望的。”李夜行漠然道。

“没错，这是我所希望的。”土御门严八郎轻轻点了点头。

“哪怕，你们的想法不一样。”李夜行沉声道。

“世间本就没有对错之说，所谓对与错的分歧，无非便是立场的分歧与经历的分歧...”土御门严八郎轻笑着道：“我说过，在我眼里，武九郎仍旧有着诸多的不成熟，但我不会去贸然的否定他，毕竟未来并不属于像我这样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是像你，像他那样的年轻人，我要做的并不是告诉他孰对孰错，那是时间的工作，我要做的，只是竭尽可能的帮他成熟起来，让他能够尽早接过我肩上的担子，仅此而已。”

“你很了解他。”半晌过后，李夜行沉声道。

“知子莫若父。”土御门严八郎轻声回答着，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李夜行沉声道：“我问完了。”

伴随着李夜行话音落下，跪坐在一旁的白慕青视线游移，在李夜行与土御门严八郎的脸上反复扫过，看上去一头雾水，倒是小早川美纪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沉重，微微颔首，不言不语。

“问完了就好，哈哈，问完了就好，说句心里话，难得有人来拜访老头子我，我真不希望把时间都花费在谈论这些麻烦事上，既然正事已经谈完了，那就聊点轻松的话题吧...”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缓解了小茶桌上的沉重与尴尬，土御门严八郎重新缩进了灰袍里，转过头来轻笑着对白慕青问道：“白小姐，请问程先生最近还好吗？”

“您是说镇魔程家的程伯伯吗？”听到土御门严八郎的问话，白慕青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忙不迭的回答道：“抱歉，土御门伯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我这几年和程伯伯见的不是很多，不过，上次程家大少爷拜访家父时曾提起过，说程伯伯的心脏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几十年前天朝方面访问日本时，我曾与程先生有过短暂的交流，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明明年龄要比我小上几岁，可阴阳术方面的造诣却是丝毫不逊于我，甚至还隐隐有些超过...”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往日时光，土御门严八郎忍不住轻笑着感慨道：“只能说，不论是贫穷落魄还是富裕强盛，天朝终究还是那个天朝，而镇魔司，终究也还是那个镇魔司啊。”

“毕竟当年的程伯伯可是公认的天朝最强术士。”白慕青轻笑着附和道。

“真让人羡慕啊...”目光渐渐悠远，土御门严八郎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哪怕成为了阴阳师，获得了远超凡人的力量，但我们终究不是妖魔，逃不过生老病死，想当年我也算是意气风发过，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就连想要走远点都得有人搀扶，而那位程先生，竟有一天要为心脏问题而苦恼，这可真是...明明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当它真的来了，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土御门伯伯千万别这么说...”轻轻摇了摇头，白慕青急声安慰道：“您气色这么好，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呢。”

“算了吧，不必安慰老头子我，我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我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轻轻摆了摆手，土御门严八郎的脸上少了一丝笑意，多了一丝忧愁，也不知那浑浊的目光究竟聚焦在了哪里，就听他轻声道：“而且，仔细算算，老头子我活的已经够久了，人生虽不说波澜壮阔，但也称得上一句精彩纷呈，只可惜，还有好些事在心里记挂着，却怕这辈子都看不到，终究是要留下遗憾喽。”

“父亲大人还有什么牵挂？尽管说出来便是...”见土御门严八郎面露苦色，小早川美纪赶忙道：“放心，我和武九郎那家伙一定会努力帮您完成的！”

“美纪你这是什么话？就好像在等着老头子我说遗言似的...”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土御门严八郎视线游移着道：“不过，这几件事，倒还真得你们努努力，第一件事是关于武九郎，十几年前，阿云病逝，武九郎彻底把心思投在了工作上，一直没有再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重新成家，免得老了和我落得一个下场，孤苦伶仃的，每天除了赏花品茶调戏女仆以外什么都做不成...”

“第二，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信十郎娶妻生子，真好奇啊，十以内的数字都用完了，信十郎会给自己的儿子起什么名字呢？”

“至于这第三件事...”

说着，土御门严八郎转过了头，直勾勾的看向了身旁的小早川美纪，那浑浊的眸子里更是闪过了一道精光，无视着小早川美纪那越发不安的神色，他沉声问道：“美纪，你到底能不能嫁出去？”

“我当然嫁的出去...”乖巧的跪坐在茶桌前，不敢与土御门严八郎对上视线，小早川美纪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夜行，然后才樱唇嗫嚅着道：“但是...我还想在父亲大人身边多陪几年呢。”

“你嘴里的多陪老头子几年，是指把老头子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跑去和比你小好几岁的男人住隔壁吗？”土御门严八郎慢悠悠的问道。

这回，小早川美纪的头埋得更低了，全无平日那副狐狸似的模样。

“罢了，既然你对这件事不在意，那就让老头子我来替你在意吧，谁让我是你父亲呢？”轻轻叹了口气，土御门严八郎转过头，目光灼灼着看向了李夜行，眼见李夜行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他轻翘起嘴角，竟流露出一丝谄媚道：“李先生，请问你是如何看待我家美纪的？”

Chapter-156.鸡 同 鸭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