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咒令,言出法随,袭向李夜行的雷光瞬间在李夜行身前止息炸裂,就如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壁障,然而,小早川美纪的阴阳术还没有结束,见被避雷咒护佑的李夜行重整架势,一刀劈向了土御门武九郎,她再次做出手决,急速念诵道:“难底黎!难底黎!难都哩!都摩哩!半擎哩!俱阑致摩度摩底!娑婆诃!六字大明陀罗尼!”
伴随着小早川美纪的吟诵,骤然间,李夜行只觉得一股热流自体内迸发,难以言喻的力量更是盈满了每一块肌肉,带着这股力量,他将高举着手中的天羽羽斩,狠狠劈向了土御门武九郎那把招架在面前的武士刀,下一秒,只听一声铿锵脆响,土御门武九郎神色扭曲,仓皇后退,持刀的右手更是虎口撕裂,溅出了几滴鲜血,要不是因为刀柄早已与右手生长在了一起,只此一击,便能直接将土御门武九郎的武士刀震到脱手!
迅速与李夜行拉开了距离,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右手背,不顾手背上的畸形眼球因遭受重击而发出刺耳的怪叫,成功缓解了右手麻木的土御门武九郎紧皱着眉头,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李夜行与小早川美纪的身上,这一刻,他得承认,他有些顶不住了。
按照土御门武九郎最初的设想,如果小早川美纪想要介入战场,势必会用阴阳术对他展开攻击,而只要他还在与李夜行贴身近战,小早川美纪的咒术就必然出现误伤的可能,如此一来,不论是担心误伤到李夜行的小早川美纪还是不能对小早川美纪使用言灵术的李夜行都会战斗的束手束脚,更何况,小早川美纪的法力根本支撑不起长期作战。
奈何,小早川美纪选择了另一条路,她没有直接对土御门武九郎出手,而是在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同时直接将李夜行当成了介入战斗的媒介,伴随着避火咒、避雷咒、解缚咒与六字大明真言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阴阳术被施加在李夜行的身上,李夜行直接变成了一个躯体强化且不会被几乎任何阴阳术限制和伤害的肉搏怪物!
当然,被土御门武九郎低估了的不仅仅是小早川美纪,还有李夜行本人,在土御门武九郎看来,李夜行的剑术必不可能比他更强,也就是说,即便是李夜行拿到了天羽羽斩,他也依旧可以通过更加精湛的剑术来压制李夜行,可实际交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错的离谱。
的确,李夜行完全不懂剑术,但他很懂砍人。
想到这,土御门武九郎隐晦的移开了视线,望向了躲在李夜行身后的小早川美纪,毫无疑问,如果想要打倒李夜行,先行斩杀小早川美纪才是最优解,只不过...
即便我想斩了美纪,这个男人也不会给我机会吧?
或许是因为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土御门武九郎并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再一次手刃亲人的觉悟,在倔强着绷起了一张冷硬无比的脸,通过将罪责全部推给了李夜行来掩饰住心里的最后一片脆弱之后,他眯起眼睛,目光冷厉,下意识的紧了紧早已与刀柄缝合在了一起的手指。
战斗到这一步,一切术式皆已失去了作用,剩下的,便只有如武士那般堂堂正正的对决了吗?
“难底黎...难底黎...难都哩...都摩哩...半擎哩...俱阑致摩度摩底...娑婆诃...六字大明陀罗尼...”嘴唇微微蠕动,念诵着咒语的速度竟是前所未有的轻缓,伴随着一股力量流淌进四肢百骸,土御门武九郎漠然将刀尖抵在了脚下的古老石砖上,只不过,还未等他迈开步子冲向李夜行,骤然间,就听远方传来了一阵响彻天空的鲸哮,紧接着,地面震荡,狂风乍起,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因站立不稳而单膝跪地,土御门武九郎猛地回过了头,望向了远方的天际,就见灰蒙蒙的天空之中,一株扭曲而怪异的庞大植物带着污浊的黑色黏液钻出遮天蔽日的暗红色法阵,轰然砸进了一望无际的稻田里,下一秒,一道宛若要吞噬一切光明的黑色十字架凭空浮现,如长枪一般将那株不断扭曲的恐怖植物瞬间贯穿!
Chapter-235.重 演 神 话
因狂风与震动而无法站稳的不仅是土御门武九郎,还有李夜行与小早川美纪。
几次想要站起,却都踉跄着摔倒在地,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用四肢支撑着身体,小早川美纪微张着嘴巴,瞪大着狭长的美眸,一边望着远处那株被十字长枪贯穿的扭曲之物一边惊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单膝跪地,将远方的景象倒映进漆黑的眸子里,李夜行微微眯起了眼睛,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莫名熟悉,直至几秒过后,他猛地意识到,大的要来了!
瞬间将双手抱在头顶,压着天羽羽斩紧贴在了地面上,李夜行皱紧着眉头,以前所未有的紧张神色朝着小早川美纪大吼道:“趴下!”
“啊?”听到李夜行的警告,小早川美纪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望向李夜行的目光之中满是茫然。
啧!这条母狐狸!平日里精明的不行,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犯蠢?!难不成是坐办公室坐傻了?!
眼看就连土御门武九郎都趴下了身子,小早川美纪却依旧傻在原地,李夜行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竟是飞身而起,直接将小早川美纪扑倒在地,下一秒,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恐怖轰鸣,就见远方那柄刺穿了黯蔷薇之王的黑色十字瞬间膨胀,变作了一颗肆虐着艳紫色闪电的魔力黑洞,恐怖的冲击波更是将周围的稻田、蔷薇、骨骸与建筑尽数掀飞!
紧咬着牙关,将小早川美纪死死护在了身下,李夜行一只手压着小早川美纪,另一只手则死死护在自己的额前,一边将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一边于迎面而来的狂风之中将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隙,注视着远处那宛若地狱上涌一般的图景,直到黯蔷薇之王那扭曲而邪恶的身姿在爆炸之中消失殆尽,一道道裂痕在灰色的天空之中不断延伸,只听一声玻璃炸裂似的轻响,魔女结界之内的一切瞬间化作了齑粉,于漫天荧光之中烟消云散。
身下,是面色微红,喘息急促的小早川美纪与一块块冰冷厚重的灰色砖石,头顶,是布满了狰狞裂痕,悬挂着黑色太阳的怪诞苍穹,身前,是神社与被封魔钉钉在供奉台上的相柳,是土御门严八郎的尸体,是仍旧趴伏在地上的土御门武九郎,身后,是如同涂抹了鲜血一般的红色鸟居,以及恢复了原样,从空中跌落下来的几位魔女。
四肢大张,面部着地,帕拉克莉丝披散着银发,不声不响,活像是一块被拍在了墙上的湿软烂泥,与之相对的是挣扎着爬到了神社边缘,倚靠在了红色鸟居之上的六月香,耷拉着脑袋,垂落着两臂,努力移动着满是疲倦的目光,搜寻着楚诗瑶的身影,直到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根在石转地上微微抽搐着的小手指,很显然,过不了多久,这截小手指上就能生长出一朵全新的小白花。
位于轻轻勾动弹跳着的小指旁,御前稻荷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头顶的血色天空,她努力压抑着浮于神色的痛苦,一边止不住的大口喘息一边挣扎着举起了自己的右臂,将残缺的掌心抚向了自己的腹部,然后,理所当然的,她摸了个空,毕竟她的一只手臂与两肋之下的全部躯体,都在刚刚的那场爆炸之中失去了踪影。
在反复确认自己被炸没了半个身子之后,御前稻荷终于放弃了挣扎,她强忍着痛苦,努力的转过了头,默默望向了趴伏在不远处的土御门武九郎,待发现土御门武九郎也在望着她时,她下意识的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眯起眼睛,翘起嘴角,勉强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意。
另一边,缓缓站起身来,与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的御前稻荷对视着,土御门武九郎似乎是从对方的苦涩笑容之中读懂了什么,一向坚毅的目光竟流露出了几分茫然,正当他嘴巴微张,不停的挤弄着眉毛与面颊,试图摆脱出某种令他难以形容的陌生状态时,就见蛰伏了半晌的李夜行突然动了!
抓住了土御门武九郎那一瞬间的动摇,李夜行无视着面色微红,目光呆滞的小早川美纪,如猎豹般踢蹬着地面一跃而起,一边高举着手中的天羽羽斩一边狂奔着冲向了土御门武九郎,目光之中更是盈满着锐利的肃杀之气!
纵使思考能力如陷入了泥潭一般难以运转,但战斗本能却依旧让土御门武九郎以最快的速度提起了手中的武器,面对李夜行那看上去势大力沉的下劈起手式,他娴熟的想要抬刀招架,却不料李夜行虚晃一下,猛地一个闪身,直接迈动着双腿与他擦肩而过。
见此情形,土御门武九郎微微一愣。
跑过去了?为什么?
维持着举刀的姿势,缓缓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注视着李夜行离去的背影,土御门武九郎的目光之中满是茫然,直至几秒过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对!这家伙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八岐之骸!
眼看李夜行高举着天羽羽斩,直奔被钉在神社台前的八岐之骸而去,土御门武九郎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眼那般大小,追赶已是来不及,他迅速抬起手掌,正想对着李夜行施展阴阳术,突然间,就见早已回过了神的小早川美纪仓促支撑起身体,一边将食指与中指并拢着指向了土御门武九郎一边急声吟诵道:“凡世种种!尽在掌握!承我不动明王正身本誓!发大愿降此邪灵恶灵!吽毘悉毘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伴随着小早川美纪施展不动金缚,刹那间,土御门武九郎只觉得身形一滞,舌头僵硬,咒语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去,而另一边,虽然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却早已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小早川美纪,握紧着手中的天羽羽斩,李夜行的目光越发锐利。
说到底,李夜行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打败土御门武九郎,而是阻止八岐大蛇重现世间,如果小早川美纪能牵制住土御门武九郎,他还何必与土御门武九郎相互缠斗,浪费时间呢?
实际上,早在小早川美纪介入战场时,李夜行便想到了这个战术,奈何御前稻荷以及大中小三杯魔女的魔女结界直接将相柳的身体隔绝在了外面,让他无从下手,现在,伴宿着大中小三杯魔女那边的战斗结束,魔女结界内部的魔女结界消失,他终于有了直接斩杀相柳的机会!
只不过,这把被母狐狸吹得神乎其神,却被我随随便便拔出来的日本刀,真的能斩杀一位实力破格的S级魔女吗?遥想当初为了救帕拉克莉丝而对着那个A级鸟人开枪时,子弹可是直接被对方的皮肤给弹开了啊!
算了,反正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想到这,已经冲到了相柳面前的李夜行反手舞出了一个刀花,直接将天羽羽斩的刀尖刺向了相柳的胸口,下一秒,伴随着刀剑入肉的声响,就见微微散发着红色荧光的天羽羽斩如切豆腐一般直接贯穿了相柳的胸膛!
这一刻,天地寂静,神社之内,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上了李夜行的背影,而身处视线焦点的李夜行则维持着刺剑的姿势,死死握着天羽羽斩的刀柄,散发着寒芒的目光之中只留下了柳相的倒影。
仿佛只有一瞬间,又仿佛有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几秒的等待后,就见相柳忽然动了,伴随着嘴角微微翘起,被束带遮住了双眼的她蠕动嘴唇,似乎是在与李夜行说着什么,然后,她的身上便散发出了淡淡的荧光,变作飞散的光点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只留下几颗封魔钉,将垂落的咒文束带钉在了神社的供奉台上。
Chapter-236.生 来 倔 强
使魔,被魔女所役使的特殊个体,它们要么是无比强大,可以直接作为魔女的攻击手段,要么便拥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够弥补魔女的短板或特化魔女的属性,而对于其存在的原理,现代神秘学派大致存在两种推测。
第一种推测认为,魔女的使魔是客观存在的,其平时会被滞留在一个人类目前无法观测的空间里,有些类似于通俗意义上的平行宇宙,而魔女召唤使魔时所使用的魔法,本质上就是将两个空间进行连通,从而让使魔得以现界。
当然,第一种推测存在着逻辑弊端,即假设使魔是客观存在的,那要如何解释魔女能够将已经在上一次战斗之中战死的使魔再次召唤出来呢?因此,第二种推测便诞生了,驳斥者们认为,使魔只是魔女外放自己魔力的一种特殊形式,与魔弹或各种光效夸张的战斗技能并没有本质区别。
虽说对关于使魔存在性质的讨论有所分歧,但在一个问题上,现代神秘学还是有所共识的,即魔女是连接着使魔的桥梁,使魔并不能脱离魔女独自现界。
伴随着相柳的躯体化作光点,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神社之外,盘踞在整个影之阁之上的八岐大蛇就如被冻住了一般,行动变得越发僵硬,直至片刻之后,水泥似的石灰色斑点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八岐大蛇那青黑色的身躯上浮现,向着四周蔓延,逐渐连成一片,将八岐大蛇彻底变成了一尊石雕。
下一秒,于无声的寂静之中,变作了雕塑的八岐大蛇瞬间化成了漫天的粉末,变成了大片的荧光,像无数只萤火虫一般缓缓升上了血色的天空。
翻了个身,大张着四肢,帕拉克莉丝瘫软在坚硬的石转地上,一边望着那好似星空一般的光点一边缓缓翘起了嘴角,写满了疲惫的绀紫色眼眸之中再度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狂傲,鸟居旁,将缓缓升起的光之海倒映进湛蓝色的眼瞳,六月香回过头,望向李夜行的目光中藏着说不出的甜蜜与自豪,而已经从半截小手指中生长出了大半个身子的楚诗瑶则怔怔的眨动着青绿色的眸子,朝着头顶那片一望无际的光点伸出了手,就仿佛是想要抓住整片天空。
“这是...何等的壮丽啊...”不知是因为疼痛有所减轻,还是痴迷于眼前的光景,御前稻荷的俏脸上再也不见半分痛苦与狰狞,望着那漫天飘散的荧光,身形残缺的她忍不住嘴角轻翘道:“这便是八岐大蛇吗?生于极致的邪恶与丑陋,死去时的光却成就了天地之间从未有过的绝景...”
一只手垂落着,另一只手则轻扶着腰侧,小早川美纪伫立在原地,微微抬着头,仿佛是和御前稻荷一样震撼于这片溢满了荧光的苍穹,直至片刻过后,她才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忙不迭的移开了视线,望向了不远处的神社供奉台,就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刺杀了相柳的李夜行早已回过了身,正与土御门武九郎默默对峙着。
或许是因为李夜行顾及小早川美纪,没有继续使用言灵术,土御门武九郎的右手从刚刚开始便停止了异化,将那抹狰狞的血色停滞在了小臂以下,见李夜行提着天羽羽斩,神色漠然,他绷着那张冷硬的钢板脸沉声道:“手持天羽羽斩,斩杀八岐大蛇,我要恭喜您,李先生,您以凡人之躯,在这个远离了众神的时代里重新书写了素盏鸣尊的伟大神话。”
“今晚,下半场,结束了,有赢家,没输家...”既不知道素盏鸣尊是谁,也不认为用刀刺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魔女能算什么神话,迎着土御门武九郎的目光,李夜行沉声道:“你的闹剧,该收场了。”
“对于土御门家而言,今晚的确没有输家,但对于我自己而言,我输了,输给了您,输得很彻底...”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李夜行,土御门武九郎沉声道:“而且,我所纠结的问题,您一个都没有正面回答我。”
没有回话,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毛,李夜行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淡淡的好奇。
“值得吗?”见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李夜行终于有兴趣回答自己的问题,土御门武九郎沉声道:“您本不必走到这一步,我和影之阁曾给过您一个交代,即便您走下了我们备好的台阶,让我们的计划得以成功,您在新世界之中的身份也只会因为您那独特的身份而水涨船高,现在,为了一个镇魔司旁支家族的少年,一个血统驳杂,天赋奇差,注定在超凡一途上毫无建树的少年,您把我们所共同拥有着的可能性给摧毁了个一干二净,您真认为这值得吗?”
这个问题,李夜行有些印象,当初上半场结束时,土御门武九郎曾在东京湾旁的仓库里问过这个问题,而现在,见土御门武九郎再度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答案不变,漠然回应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的,职业道德。”